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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门麦浪怀禅师宗门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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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藏经 云门麦浪怀禅师宗门设难

明 许元钊录

云门麦浪怀禅师宗门设难

参学门人许元钊 录

德清居士蔡武 仁和居士卓发之 仝校

万历庚申。季夏之日。麦道人抱影松窗。万念灰冷。有设难者。过道人之门。相与跏趺而坐。时熏风南来。殿角微凉。设难者倾诚以告道人曰。或谓初祖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扫除观行。不立文字。参禅一句。已是[病-丙+赘]疣。云何曹洞.临济诸师更立三玄三要.五位三关。如是等岂不悖初祖西来之意耶。

答曰。冰轮既涌。有目者不待指标。妙性圆明。人人本具。直指二字。早成[病-丙+赘]疣。况其他哉。

问曰。如师所言。则佛法二字得不成断灭去耶。

答曰。诚矣哉。启予者。是言也。何则。祖佛出兴於世。其柰众生处处成滞。是以观根逗教而设种种法门。请试言之。世尊出现。始则周行七步。终则瞬目拈花。乃至谈经三百余会。住世七十九年。节节目目。必欲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柰众生乐禅定者。一味沉空滞寂。博知见者。入海算沙。沉空滞寂者。迷性而不返。入海算沙者。途岐而无获。是以达摩大师扫除观行。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问曰。单传之旨。既闻命矣。云何初祖已还。观行虽除。心性之文。不无流布。

答曰。正道寂寥。虽有修而难会。邪途喧扰。实无习而易侵。初祖始则不立文字。虑恐后代儿孙不能神悟。将使邪正无分。紫朱莫辨。只得向语言上说心说性。一一指陈。重重开晓。是则言言见谛。句句朝宗。岂与寻行数墨之徒同日而语哉。

问曰。初祖已下。心性之说。直捷简易。领荷者不难。云何二派之后复立种种门庭。

答曰。心性之说。只贵一信到底。永无疑惑。如二祖之安心。三祖之忏罪。乃至大梅只管即心即佛。一任非心非佛。可为明鉴。其柰法久弊生。学者知解依通。而魔外狗偷鼠窃。动成窠臼。差落顾伫。情见坑深。无可哀救。劳他尊宿互相提唱。或君视臣。臣奉君。而君臣道合。或主看宾。宾验主。而宾主相参。颠拈倒弄。喝素为缁。大都使人情见消忘。偷心断绝。如临济大师云。山僧有时一喝如金刚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师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有时主看宾。有时宾看主。有时主看主。有时宾看宾。三玄三要。七事随身。皆是辨魔拣异。知其邪正。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与直指之道。间不容发。岂与今之趂口舌利便。兢人我是非。为能事究竟者同耳。殷因於夏。周因於殷。损益可知。则古人如是乎简易。后人如是乎奇特。智者了之。一而已矣。

问曰。古人作家相见。师资雅合。亦以此为禅悦法喜。云何临济谓三玄七事皆辨魔拣异之说。窃恐未必尽然。

答曰。作家相见。师资雅合。如永嘉之参六祖。黄蘖之归百丈。觌面相呈。当机不让。如见家里人说家里话。岂以科判料拣习学而为之耶。实家常之说耳。无奇特之有。无穷尽之有。又如北人见北客说北话。源源不已。何须习学而能。其南人见之。但瞪瞢瞻视。不知所措。以为奇特。其南人见南客说南话。疾捷无滞。而北人亦然。是则或有可学者焉。

海外有形语之国。口不能言。而相喻以形。其以形语也。捷於言。使予学之。不亦难乎。是以学语之流。兢口舌是非者。祗益自劳。而於道实无毫末之益。汝能一回亲到。则不学而能。故轲氏云。欲其子之齐语也。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不可得矣。

时人称善知识者。始则把古人公案一一思维计较。望空穿凿。或复以讹传讹。递相聋瞽。终则装大模样。弄小聪明。不鉴来机利钝。一味以大帽子盖戴。使新学者倾心渴仰。及乎微细盘桓。则宗门教门.玄学义学。触事面墙。云门大师呼此辈为半日师也。楞严云。如何贼人假我衣服。裨贩如来。夫子亦曰。色厉而内荏。其犹穿窬之盗。诚法门之衰相也。

问曰。直指之道。一而已矣。分而为五者。何也。

答曰。千途万辙。百家异唱。同归一致。皆悉以心印心。发扬直指之道也。但六祖以下。人物繁昌。机宜不一。观根逗教。应病与药。门庭施设。自是不同。授受之间。不失故步。五家宗派。由是分焉。何则。当机痛快者。无尚临济。唱和谨严者。无尚沩仰。施设高古。不容辏泊者。无尚云门。剖柝详明。而了无壅滞者。无尚法眼。照用潜密。若万派之会沧溟。权实圆该。如千灯之共一室。安得不归於曹洞矣。斯皆不分而分。异而无异。苟欲妄分同异。而彼是此非。是为辨空花之浓淡。较兔角之短长。一何谬哉。

问曰。直指之道。机前领荷。已涉廉纤。言外承当。早成途辙。安有下疑情。看话头之说。至若死坐蒲团。如守尸鬼。称究竟者。无乃污辱佛祖门庭者乎。

答曰。黄蘖大师云。参禅一事。乃为最下根众生所设之法门也。上根利智之人安有下疑情。看话头之说哉。其柰情与世异。道随物迁。学者不以生死大事为重任。惟期明会机缘。向古人舌头上安身立命。望空穿凿。人我是非逾高逾大。生死牢关逾深逾固。呜呼。欲求禅道之兴。其可得耶。所以大慧.高峰一味教人看话头。下疑情。孜孜密密。苦口叮咛。如猫捕鼠。如[几*鸟]抱卵。至於用力之久。一旦豁然开悟。可谓庆快平生者矣。观彼死坐蒲团。一念不动者。乃告子之弗求。无想之异熟。佛祖叱此辈为外道。孔孟拒此辈为异端。污辱宗门。无过於是。

问曰。死坐蒲团。一念不动者。与告子之弗求。无想之异熟。其宗趣何如。而圣贤皆弗之许。

答曰。圣贤之学。以见道为本。一彻永彻。一悟顿悟。彻悟之后。无纤毫系念者。才是达摩大师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道也。此中纤悉不存。何修证动静之有哉。虽然如此。要非断灭虚无之说也。何则。如一剎那三昧。世尊发心出家。多劫学道。成佛利生。入微尘国。遍坐道场。直至涅盘。皆不离一剎那三昧。一剎那三昧亦摄世尊如是等事净尽无余。剎那剎那。皆悉如是。故云一念普周於沙界。又云一念普观无量劫。所以楞严云。於一毫端现宝王剎。坐微尘里转大法轮。是知直指之道。不可以有无.修证.得失.是非.邪正.久近.生佛.凡圣而目之也。故曰理法界可说禅乎。曰不可。事法界可说禅乎。曰不可。理事无碍法界可说禅乎。曰不可。事事无碍法界可说禅乎。曰可。

吾观德山棒.临济喝.麻三斤.乾屎橛与世尊一剎那三昧。曾无一间之别。其间观行文字尚不容其毫发。况死坐蒲团如守死鬼者。名为跛驴乘.瞎驴事.担板汉.只眼龟。何足道哉。岂但最上一乘而以见道为本。至於小.大.偏.圆之教。兼但对带之乘。皆以见道为宗。而以修证随之。故曰见道方修道。不见复何修。所以小乘四果三道具焉。何则。须陀洹为见道。斯陀含.阿那含为修道。阿罗汉为证果。大乘亦然。何则。初地初心为见道。初地后心至金刚道后为修道。妙觉果海为证果。是为三乘渐次无差。但心有大小为异耳。云栖大师云。不见道而率意修行者。愚也。无烛夜游。昧所向故。岂直昧所向而已。行之不止。将不免堕坑落堑之患矣。何道业之可究竟也。

告子曰。不得於言。佛求於心。不得於心。弗求於气。斯乃不知顿明自性。但将识心勉强遏捺。如石压草。名为不动。与今之盲修瞎练者无异也。何则。机前领荷。言外承当者。不待言也。其次则当有疑有悟。然后有修有证。看话头。起疑情。即此意耳。不得於言。当求於心以起疑。不得於心。当加精进以使悟。得於言者。机前领荷者也。求於心者。有疑有悟者也。小疑小悟。大疑大悟。疑得去。悟得来。世出世间之共辙也。若能明悟自心。自心尚无有静。何况有动。今告子之不动心者。非勉强遏捺而何也。况乎内守幽间。犹为客尘分别影事。流注生灭。曾无暂息。此与动静双忘之地。何止千里万里。故祖师叱此辈为落空忘的外道。魂不散的死人。黑山鬼窟曾无有异。

无想之异熟者。无想。乃天名也。异熟。第八识名异熟识。无想之异熟。乃证无想天之异熟识也。楞严云。如第四禅无闻比丘。心虑灰凝。经五百劫。是人既以生灭为因。不能发生不生灭性。初半劫灭。后半劫生。如是一类名无想天。是人因中不闻法故。妄言证圣。天报已毕。衰相现前。谤阿罗汉。身遭后有。堕阿鼻狱。即拘舍利等。非色非空。昧为冥谛者也。此人以不闻正法。不悟自心。不知方便渐次。死坐蒲团。如守死鬼。以称究竟。是为迷中倍人。如来号为可怜愍者。

问曰。如师所言。法门之弊。莫甚枯禅。已闻命矣。古人道。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今时门头。不舍一法。岂一心而有两地也。

答曰。妙含万法而方圆任器者。一心也。何两地之足异哉。况一心元有体用之名。其体则曰实际理地。不受一尘。其用则曰今时门头。不舍一法。方其不受一尘之地而能万有迭彰。是为体中之用。方其万有迭彰之处而能法法皆真。是为用中之体。又体中之万用。而法法具真空之妙体。即用中之性体。而头头含妙有之无穷。所谓尘尘混入。剎剎圆融。是为体用如如也。此即曹洞宗五位偏正君臣。何则。其体为正中来●。其用为偏中至○。体中之用为正中偏[○@(?/─)]。用中之体为偏中正[○@(─/?)]。体用如如为兼中到。如他宗之四宾主.三玄要。莫不皆然。

先儒亦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未发者。体也。已发者。用也。方其未发之中。已发者存焉。方其已发之中。未发者存焉。此曹洞宗所谓正中偏。偏中正也。未发即发。发即未发。本来一体。初无两事。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若能於此尘尘无碍。彻底掀腾。百尺竿头。翻身更入。此曹洞所谓体用如如。兼中到也。

问曰。既称体用如如。则举体即用。举用即体。何有空劫今时之别。未发已发之分。

答曰。此一言为偷心衲子之大病。钝根沙弥之赤帜。何则。祖师门下。三玄五位各有所归。掠虚头者一味瞒盰佛性。儱侗真如。岂识法海之幽玄。禅宗之微妙。但西域无惭外道以此儱侗为宗极。作相违之邪见。所谓一句合头语。万劫系驴橛。惧之哉。惧之哉。

问曰。道人业报至时。或顺或逆。境界现前。甚至求取头目髓脑.妻妾眷属。如是等事。如何排遣。

答曰。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宿债。何须排遣。然了之说。难言者也。何则。有一彻永彻。一悟顿悟。无了之了。有善巧方便。了达之了。所以古德云。道人日用境界现前。皆前业也。梦幻也。纯真一如。离异致也。若以前业观目前。则境从业起。业从心生。心若无生。业自何有。若以梦幻观目前。则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尚无大千。有何境界。若以纯真一如观目前。则法法虚融。心心寂灭。劫夺毁辱。何曾非我本师。征违纳顺。怨债由来善友矣。南岳所以轻安如故。肇师犹如剑斩清风。良有以也。

问曰。圆觉经云。无碍清净慧。皆由禅定生。云何祖师又云菩萨观禅定如牢狱。

答曰。楞严云。因戒生定。因定发慧。乃菩萨修行之定论也。又云。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萨发心。自觉已圆。能觉他者。如来应世。何则。盖以圆顿大乘。利物为上。不拘拘终滞死灰。故云菩萨观禅定为牢狱。况禅定之学。邪正甚多。利害不少。故曰枯木山前叉路多。世人到此尽蹉跎。何则。禅定之多。难以广举。略而言之。有世间禅。有出世间小乘禅。有大乘禅。有最上一乘禅。

世间禅有九种。即九次第定。初禅曰离生喜乐定。因离五欲。而生身心喜乐故。二禅曰定生喜乐定。因入禅定而生喜乐故。三禅曰离喜妙乐定。身受寂灭。心生妙乐故。四禅曰舍念清净定。身心受灭。苦乐双忘故。五曰无想定。粗想不行故。六曰空无边处定。色相既除。空境现前。无边际故。七曰识无边处定。色空双泯。识心无际故。八曰无所有处定。心境俱忘。毕竟空寂故。九曰非想非非想处定。识性不动。以灭研穷。若存不存故。此皆穷空。不尽空理。独无想定。外道所修。其余八种。邪正所共。若从豫流见道修者。即名钝根二乘。若从外道穷空不归。不遇佛僧。不悟正法。迷漏无闻。当入轮转。故名世间禅也。以不能超色无色界故。

出世间禅即真如三昧。又名灭尽定。又名一行三昧。唯见道者。或须陀洹.或阿罗汉.或初地初心.或八地等位。既悟一切诸法。唯是一心。从本已来。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毕竟平等。无有变易。不可破坏。入三昧时。不住见相。不住得相。三界九地。心及心所。一切不行。名出世间禅。大乘小乘。观法无差。但度生.不度生为异耳。最上一乘禅者。即前一剎那三昧云云。

问曰。圆觉经三观之理。与四病之文。似无差别。此则曰。取静为行。静慧发生。彼则曰。永息诸念。得一切性。寂然平等。此则曰。变化诸幻。而开幻众。彼则曰。我於本心作种种行。此则曰。了知身心皆为挂碍。不依诸碍。永得超过一切碍无碍境。烦恼涅盘不相留碍。彼则曰。我今永断一切烦恼。身心毕竟空无所有。何况根尘虚妄境界。一切永寂。只一经之内。一般修习。何故。此则为观。彼则为病。

答曰。前不云乎。大小偏圆之教。兼但对带之乘。一切皆以见道为首。然后修证随之。经有明文。汝自昧焉。何则。空观云。若诸菩萨悟净圆觉。以净觉心。取净为行。假观云。若诸菩萨悟净圆觉。以净觉心知觉心性。及於根尘皆由幻化。即起诸幻。以除幻者。变化诸幻。而开幻众。中道云。若诸菩萨悟净圆觉。以净觉心了知身心皆为挂碍。是则三观之文。皆以见道为宗也。行人如悟而修。如修而证。何迷谬之有。故曰三种妙法门。皆是觉随顺。十方诸如来。因此得成道。四病云。若复有人作如是言。我今自心永息诸念。我於本心作种种行。我今永断一切烦恼。我於今者不断生死。不求涅盘。生死涅盘。无起灭念。任彼一切随诸法性。是则未悟觉心。坚持我相。虽修诸行。而生死之轮永炽。故曰一切诸众生。皆由执我相。无始妄流转。不得成菩提。

问曰。如是三观。总别修习。即复名为二十五轮。经云。三法顿渐修。有二十五种。十方诸如来.三世修行者。无不因此法。而得成菩提。惟除顿觉人。并法不随顺。是则如悟而修。如修而证。十方如来无不因此。云何顿觉之人而能超越。

答曰。如悟而修。如修而证。果三世之达道也。即信即悟。即悟即修。即修即证。即证即了。乃教外别传之旨也。前不云乎。一彻永彻。一悟顿悟。彻悟之后。更无毫厘系念者。才是达摩大师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说。所以祖师拈槌竖拂。棒喝交驰。皆是剎那三昧。其间不落修证。故曰唯除顿觉人。黄蘗心要云。六度万行是魔说。四谛十二因缘是魔说。圆修三观是魔说。一真法界是魔说。何则。宁为心师。无师於心。故曰并法不随顺。

问曰。大小诸乘与直指之道既闻命矣。敢问净土一门与圆顿之旨相为矛盾耶。共为表里耶。

答曰。圆顿之旨与净土一门。实并行而不背者也。何则。山河国土共转根本法轮。鳞甲羽毛普现色身三昧。杂居尚然。弥陀净土会心以为别乎。此则曰。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彼则曰。唯心净土。本性弥陀。此则以狗子佛性.万法归一使上根者机前领荷。中下者朝夕参疑。彼则以寂光真境.万德洪名使上根者直下承当。中下者孜孜在念。古德云。举心尽是轮回业。动念无非生死根。要与太虚无句背。如非吞个铁混沦。当知万法归一与万德洪名皆铁混沦也。况迦叶.阿难同禀灵山。共传兹土。六朝远祖。罗十八员不世出之英才归心莲社。五季永明。总千万种无小大之善行回向乐邦。然皆各盛一时。功垂万世。

殆今末法。佛道下衰。自我。

成祖之后。典籍残缺而无征。僧行徒有其名而不知奚事。茫茫八表。求一律寺且不可得。何曾有禅教净土之丛林耶。突出阳明夫子。以应化大权。创良知之说。揭禅宗语。和会融通。使儒门英杰始知趣向。然而未光大也。时有云栖大师。实古佛之应身。愍斯恶世。来生此间。少禀生知。为当代巨儒。顿除恩爱。示菩萨徧行。其以身教众生也。则有万德种之妙行。其以语教众生也。则有百千卷之牙签。禅则有禅关策进等。教则有楞严模象等。律则有戒疏发隐等。净土则有弥陀疏钞等。校谬则有正讹集等。典籍迷谬者。必援古以证。僧行邪倒者。必善巧摄持。三槐硕德。八表高流。莫不望风归附。其亲炙者。必倾心伏膺。罗列祖之行门。罄无不尽。振千载之頺纲。万目毕张。虽其大用如此。皆以净土为指归也。故知圆顿之旨与净土法门何矛盾之有哉。

问曰。云栖大师谓。良知非真知。又云。王阳明於佛法未有深得。斯言何谓也。

答曰。学道之人。切莫竞执名言。贵在真实体认。用处幽玄。体认得真。是亦可也。非亦可也。体认不真。是亦不可。非亦不可。何则。古德云。老僧把丈六金身作一茎草用也得。把一茎草作丈六金身用也得。云栖大师云。良知非真知。即把丈六金身作一茎草用也。可谓用处幽玄矣。阳明夫子云。良知即真知。此则把一茎草作丈六金身用也。固不敢保其真实亲证。亦可谓随顺信解矣。何则。世尊发明三界惟心。万法惟识。而摄之以三性。曰成自性。曰缘起性。曰徧计性。一切诸法。缘会而生。见闻知觉。皆缘起性。轲氏云。所不虑而知者。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是则缘亲而心起孝。缘兄而心起悌。达之天下。则缘君而起忠。缘民而起仁。皆良知也。故知孝悌忠爱。的为缘起性矣。祖师道。若唤这个是。是头上安头。若唤这个不是。是斩头觅活。不落二边。方为究竟。

问曰。一切诸法皆缘起性。既闻命矣。其成自性。云何体认。

答曰。成自性者。真知之体也。缘起性者。真知之用也。遍计性者。真知本具。为外道邪见众生以妄想识情迷谬妄执者也。故华严云。奇哉。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乃因妄想执着而不证得。楞严亦云。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受轮转。

所言真知者。即常住真心。亦名实相般若。是诸法自性。圣凡本具。非中外而彻十方。无去来而通三际。为一切众生本来面目。一而不二者也。其体绝相绝称。纤尘不立。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感而遂通者。真知之用也。故曰圣心无知而无所不知。是以圣人虚其心而实其照。终日知而未尝知。良有以也。先德云。智有穷幽之鉴。而无知焉。神有应会之用。而无虑焉。神无虑。故能独王於世表。智无知。故能玄照於事外。知虽事外。未始无事。神虽世表。终日□中。所以俯仰顺化。应接无穷。无幽不察。而无照功。是为无知之所知。神圣之所会也。子亦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

问曰。如上所言。则阳明夫子为头上安头。云栖大师为斩头觅活。何大言若是之无惭也。

答曰。痴人面前莫说梦。信矣。前不云乎。学道之人。莫兢名言。贵在真实体认。用处幽玄。云门老祖云。吾有一句函盖乾坤。吾有一句截断众流。吾有一句随波逐浪。当知良知即真知者。乃巧心妙手。函盖乾坤之说也。良知非真知者。乃独露真常。截断众流之说也。何则。前不云乎。未发。谓之中。发而中节。谓之和。发即未发。未发即发。谓之致中和。良知亦然。轲氏云所不虑而知者。乃未发之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乃发而中节之良知也。阳明夫子据未发之良知。故曰良知即真知。云栖大师据发而中节之良知。故曰良知非真知。

又真知者。极其广大渊微。如上云云。而今人不知从何所诣。阳明夫子欲使人就路还家。故向孝悌上一点。曰良知即真知也。后人见与么说。便执此外更无真知。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所现物。奚止孝悌忠爱与见闻觉知而已。譬如澄清百千大海弃之。唯认一浮沤体。目为全潮。穷尽瀛渤。云栖大师欲破其病。使人直穷到底。故曰良知非真知也。洞山老祖亦云。嗟见今时学道流。千千万万认门头。却似入京朝帝主。未到潼关卒便休。当知百尺竿头。更须进步。

问曰。如师所言。不落二边。方为究竟。究竟之说。愿垂开示。

答曰。经云。十方如来及大菩萨。於其自住三摩地中。见与见缘。并所想相。如虚空华。本无所有。此见及缘。元是菩提妙净明体。云何於中有是非是。以本无所有故。不可头上安头。以元是菩提故。不可斩头觅活。如病目人。见空中华。空本无花。病者妄见。故不可说是非二相。

问曰。或谓良知者。孝悌也。阳明之说良知者。真知也。所谓仁也.性也.常住真心.实相般若。皆一体也。奚止孝悌而已。不识二者之说同耶。异耶。

答曰。前不云乎。阳明以巧心妙手。欲使人就路还家。作此说也。况体外无用。全用即体。故曰良知即真知。又云学人贵在体认真实。莫兢名言。良知.真知。皆名言也。须体三性之所归。始悟自心之玄妙。何则。仁也.性也.常住真心也。皆成自性也。孝悌忠信也.见闻觉知也。皆缘起性也。或人以缘起性达成自性故云云。阳明以缘起性即成自性故云云。二者但顿渐有异耳。非见理有别也。时人执此为究竟者。如认潼关之卒为九五之尊。良可悲夫。

问曰。遍计执性。其相云何。

答曰。教有明文。无劳广举。请说其略。即时人不识真知之微妙。亦不悟见闻知觉乃自性之缘起。妄指运动施为即良知之究竟。皆遍计执也。所以宗门下呵此辈为弄精魂。呈诈伪。驴前马后事。又云认贼为子。唤奴作郎。如是名言。种种不一。

问曰。成自性者。体也。缘起性者。用也。缘善则善。缘恶则恶。皆缘起性也。此与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何以异也。

答曰。唯识论云缘起性即依他起。虽只一名。而有二种。一曰净分依他。缘善而起。犹水之就下也。一曰染分依他。缘恶而起。犹水搏而跃之也。告子言性四章。皆以知觉运动而言。正所谓遍计执也。不悟自心。弥满清净。其迷谬邪执。不待言矣。西域九十六种外道。曾无如是之卑劣者。但宋儒曾不知佛法之毫末。而妄言佛氏以作用为性者。略相似。其自安浅陋甚至於此。可笑。可笑。

问曰。孟子谓性善。告子谓性无善无不善。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如是诸说。何者稍似。

答曰。固不敢保孟子见处与祖佛相等。然其言说了无渗漏。何则。其以仁义礼智。则曰我固有之矣。又指四心为仁义礼智之端。其利於世。孰能加焉。论云心真如者。即是一法界大总相法门体。其义有三种。一而不异。云何为三。一者体大。谓一切法真如平等。不增减故。二者相大。谓如来藏具足无量性功德故。三者用大。能生一切世出世间善因果故。举一即三。言三即一。故曰总相法门。告子曰无善无不善。则真性失妙有之宗。至道落偏空之咎。孟子曰性善。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此与三大之文颇有似处。何则。此曰。性善。论曰。如来藏具足无量性功德故。此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则未动已前。信为空空如也。论曰。一切法真如平等。不增减故。其他诸说皆徧计执也。

问曰。今之学道者。前后苍黄。其故何哉。

答曰。唯识论云菩萨於一阿僧祇修胜行时。有三退屈。后以三事练磨其心。勇猛不退。梵语阿僧祇。此云不可数。况初心者。何等为三。一.闻无上菩提广大深远。心便退屈。引他已证大菩提者。练磨其心。勇猛不退。谓诸佛与我同为凡夫。彼既丈夫我亦尔。不应自轻而退屈也。二.闻六波罗密甚难可修。心便退屈。省己意乐。能修施等。练磨其心。勇猛不退。即所谓是路何愁不可行也。三.闻诸佛圆满转依。极难可证。心便退屈。引他粗善。况已妙因练磨其心。勇猛不退。谓三世诸佛举首低头皆成佛道。况其他哉。彼初心者。见理不彻。信道不笃。但向皮肤上着力。所以始欲为多。末遂减少。或触事。则依事生心。或缘无。则依无息念。直待其见理渐深。根器成熟。或一念开悟。自然究竟不退。

问曰。宗门下有死句活句。何以分别。

答曰。古人虽有死句活句之分。其实用处在人不在句也。智者用活句。自然是活句。又将死句作活句用。愚人用死句。自然是死句。又将活句作死句用。凡一句语。不落言诠。不堕理路。不入思惟。不容拟议。千变万化。八面受敌者。谓之活句。落言诠.理路.思惟.分别者。谓之死句。如古德问僧云。九峰和尚有何言句。僧云。某问九峰。如何是学人自己。九峰云。丙丁童子来求火。古德云。汝意如何。僧云。丙丁是火。即是以火求火。古德叱之。僧求示。古德厉声云。丙丁童子来求火。僧豁然大悟。九峰所谓丙丁童子来求火。乃活句也。如僧之分别拟议。乃将活句作死句用也。如古德厉声云丙丁童子来求火。乃将死句作活句用也。一千七百祖师三千七百公案。其用处莫不如此。

云门麦浪怀禅师宗门设难(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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