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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野子内篇 四库本

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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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泾野子内篇卷十六

明 吕柟 撰

鹫峯东所语

十年冬许象先辞归省先生曰近日诸友多北上汝独南还诸友中每告以随处力行汝此归亦当如是然於此等处须是看做一様方始是学出处元是一个道理不可谓处轻於出也

先生一日谓诸生曰逝者如斯夫子见齐衰者冕者与瞽者过趋坐作无两心其纯亦不已便是如此学者须是自强不息体这様子行去才好若见冕者尊贵便知敬他见瞽者是无目的便忽略了却不是且天下无目的亦广着如那様有位有势的人皆是有目的一般那様无位无势的人皆是无目的一般如於此等类亦须是要看做一様何坚问如此则无所谓分殊矣先生曰所谓殊者如所谓三亲九族之类云耳非是将势强的作一様看势弱的又作一様看有目的譬之是昼无目的譬之是夜若但知敬冕者而忽瞽者正是如水却流行於昼而停止於夜矣便不是学

先生曰夫子自谓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予谓夫子之神在论语乎

章诏问格物先生曰这个物 正如孟子云万物皆备於我物字一般非是泛然不切於身的故凡身之所到事之所接念虑之所起皆是物皆是要格的盖无一处非物其功无一时可止息得的聂蕲曰蕲夜睡来心下有所想像念头便觉萌动此处亦有物可格否先生曰怎麽无物可格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亦皆是格物章诏因曰先生格物之说切要是大有功於圣门先生曰也难如此说但这等说来觉明白些且汝辈好去下手做工夫矣

聂蕲问好乐忧患与畏敬哀矜等类何所分别且心正後身何以犹有偏处先生曰好乐自心之存主处说尚在己心上畏敬自身之临接处说己及人了所以大学工夫正心後至卒然临事时工夫不密不觉犹有偏僻处蕲意尚未释然少顷先生坐後帷屏被风吹侧先生犹危坐诸生中或有愕然失声者或有勃然失色者甚或有奔扶至失手足者先生曰此便是畏敬而辟此便是身之卒然临接处即此而观好乐忧患得正之後而畏敬哀矜不免犹有所偏不可不加察诸生心始快然先生因讲如保赤子心诚求之顾谓象先曰汝那里有个潘希平自户部郎陞知荆州府事予往送之希平因请教予见希平尝置其子於楼上读书因谓之曰希平视荆民如楼上之子可矣希平请问其所以予谓希平视其子登楼则使人扶之下楼则使人持之时其饥馈之食时其渴饮之浆时其书声不闻则扑之恐其或惰时其书声不絶则节之恐其或劳视荆民如己子何有不可希平曰州县之广安得人人视之如己子予谓州县之吏有如希平这様心的把己之心事付托他亦有无希平这様心的把己之心事详告他又何不可希平又谓荆州适饥馑之时赋税既免而禄米廪饩之类又不可缺的岁办旣蠲而往来供亿之类亦不可少的此等处却如之何予谓子之家无饔飱客无馈馔则亦求之楼上之子乎抑别有处也於是希平深以为然然此还是谓视民如子的说若康诰云如保赤子赤子却是个无知不能言的视民如无知不能言之赤子则亦何所不至哉又谓予乡有刘先生曾作曲沃县来凡民有罪别县多是罚金只他止是罚些粮米枣菜等物无事时令僧道等晒贮之後值年荒旱别县民皆流离失所惟他这县独得生全这様的人皆是心诚爱民如赤子故害未至而预为之防因谓诸生曰他日皆有安养元元之责恁的这等心膓却不可不自今曰预养

问张子太和所谓道却遗了中字是堕於一边如何先生曰儒者多谓韩退之原道而不及格物致知为有所遗予谓言道不必尽把前圣贤之语一一数过才谓之全尽若孟子序恒言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他连正心诚意都不曾说不又大有所遗乎故易亦曰保合太和安知子厚之言不有见於此不必拘拘牵合中字来比对着况圣贤之意亦自多有互见处

聂蕲问絜矩先生曰矩是个为方的器大之而及四海要之只在方寸谓之絜矩只是个无不均平的意思且如天下有权势的是一等有様鳏寡孤独颠连无告的又是一等天下之人便有这几等怎麽便得均平故书称尧则曰平章百姓百姓昭明黎民於变时雍此便是能絜矩的象先因问天下亦大着怎麽便得均平如一先生曰此亦无大异术亦只是把这些财散与百姓便能得也问百姓亦多着怎麽便能人人与他财得先生曰此亦无大难事亦只是要有个不要钱的官人便能得又问天下非是少这般人而莫之用其咎安在先生曰此只是没有这一个臣苟有这一个无他技休休有容之大臣则用人以理财俱得其当天下岂有不得所的道理问所以能用一个臣其要又在君否先生曰这更不消说了传中谓仁人能好恶人又谓仁者以财发身故其要只在君心之仁凡视天下若不切己者只是不仁故与己不相干涉苟知得这些人生生之理无非天地生生之意则我与这些人元初只是一个今又在长人之位岂忍置之於不得所的地面故张横渠西铭却备言此道理然人所以不得生者只是无生生之具以为衣食故只把这些财散与人使人有以为生则天下自平矣

吴光祖问後之作诗多不古若者何先生曰只是失却古人的意古人作诗只是览物起兴皆本性情中流出後人只是剽窃外面的字様凑合成诗与性情元不相干往日有个朋友语人云一部文选的字様都吃他使尽了再无字眼可用得这等看来今人之诗安望其能古若邪故其诗虽高比汉魏人竟亦何用

先生谓诸生曰近日讲大学亦有得处否一生曰圣经一章先生说得血脉贯通先生曰不要说我说得贯通须是要汝自家寻得个下手处方是贯通不然是犹以言语文字听我说话未免扞格不贯通也

先生曰圣贤每每说性命来诸生看还是一个是两个章诏曰自天赋与为命自人禀受为性先生曰此正是易一隂一阳之谓道一般子思说自天命便谓之性还只是一个朱子谓气以成形而理亦赋还未尽善天与人以隂阳五行之气理便在里面了说个亦字不得陈德文因问夫子说性相近处是兼气质说否先生曰说兼亦不是却是两个了夫子此语与子思元是一般夫子说性元来是善的本相近但後来加着习染便远了子思说性元是打命上来的须臾离了便不是但子思是恐人不识性之来历故原之於初夫子因人堕於习染了故究之於後语意有正反之不同耳诏问修道之教如何先生曰修是修为的意思戒惧慎独便是修道之功教即自明诚谓之教一般圣人为法於天下学者取法於圣人皆是张横渠不云糟粕煨烬无非教也他把这极粗处都看做天地教人的意思此理殊可玩问戒惧慎独分作存天理遏人欲两件看恐还不是先生曰此只是一个工夫如易闲邪则诚自存但独处却广着不但未与事物应接时是独虽是应事接物时也有独处人怎麽便知惟是自家知得这里工夫却要上紧做今日诸生聚讲一般我说得有不合处心下有未安或只是隐忍过去朋友中说得有不是处或亦是隐忍过去这等也不是慎独先生语意犹未毕何坚遽问喜怒哀乐前气象如何先生曰只此便不是慎独了我才说未曾了未审汝解得否若我就口答应亦只是空说此等处须是要打点过未尝不是慎独的工夫坚由是澄思久之先生始曰若说喜怒哀乐前求个气象便不是须是先用过戒惧的工夫然後见得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若平日不曾用过工夫来怎麽便见得这中的气象问孟子说个仁义礼智子思但言喜怒哀乐谓何先生曰人之喜怒哀乐即是天之二气五行亦只是打天命之性上来的但仁义礼智隐於无形而喜怒哀乐显於有象且切紧好下手做工夫耳学者诚能养得此中了即当喜时体察这喜心不使或流怒时体察这怒心不使或暴哀乐亦然则工夫无一毫渗漏而发无不中节仁义礼智亦自在是矣叔节又问顔子到得发皆中节地位否先生曰观他怒便不迁乐便不改却是做过工夫来的

先生曰时中的地位尽难如孔子说夏时殷辂周冕韶舞有多少不同处与上大夫言便誾誾与下大夫言便侃侃麻冕纯俭便从衆拜上便违衆从下此皆是孔子的时中处顔子仰钻瞻忽每在於此若他人要随时便忘却中要执中便背了时看来这时中君子非是致过中和来的怎麽能得朱永年曰时中亦可分言否曰虽不可分言然自有此脉络如孔子祖述尧舜而又宪章文武方能酌古凖今矣虽周公仰思亦是此物凡圣人因人变化对时育物皆可玩也盖中虽有定理而时则无定位

先生曰舜好问好察他的大智全生在这好字上故夫子亦尝说我好古敏求这好的意思後人便没有也舜在深山河滨雷泽一般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於野人者几希若舜说我是圣人这些人见舜訑訑的声音将望望然去了谁与共居舜虽欲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打那里得来这等看来舜之智不全是生知在一好字上坚问生辈不能好问好察其病安在先生曰这各有个病痛须是各人自家检点出来对曰只是好高不肯下人耳先生曰此还是第二层事元来只是视天下的人与己若不相干涉无舜这般心肠观舜虽至谗顽犹欲并生至於有苗尚欲来格视天下的人有一不得其所皆是已性分有欠缺处便如此他人怎麽得有这等心肠後来若顔子庶几是为得舜的様子观其自谓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他自是能担当得起故子思序舜即继以顔子诸生中亦有为舜的心否有为舜的心须是要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先把顔子学起

易泉问尽道如圣人犹有不知不能衆人便都自诿了如何先生曰观备道之全体如圣人犹有未尽处况不及圣人者乎可见道是这様大的而人不可不为因叹古圣人一个礼乐不知便往周问於聃弘一个官不知便往郯去问郯子看他是何等的心地後人犹有大於此者亦只是隐忍将就过去了更没有个要求全尽无愧的心仲开问问礼问官恐是小事先生曰道无大无小知官可以安民生知礼可以复民性如何看做小的泉问鸢飞鱼跃与语大语小通否先生曰此是打做一片说得的谓道之大可载也一鸢之飞直至於天一鱼之跃直出於渊谓道之小可破也莫大如天一鸢之小制他不飞不得莫广如地一鱼之小制他不跃不得这等看来古人满目便见天理流行满目中皆是道孔子致叹於逝水子思有取於鸢鱼皆是心常见得後来程子亦是实落为这学问的他看到子思鸢鱼之论便提掇出来谓子思吃紧为人活泼泼地他亦不是浪说诸生今日亦须勿忘此意触处见得方是学问无间断处故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刘邦儒问顔子仰钻瞻忽是择乎中庸否先生曰张子亦尝有此说来问亦是博文约礼否曰也是又问博文约礼分先後乎曰难说博尽文才约礼一文之博一礼之约衆文之博衆礼之约毕竟文在先泉因问弟子入则孝何为先礼而後文先生曰圣贤固有有为而发的为弟子的心驰於文恐躬行便薄了故先行後文若平日立教曰文行忠信曰博文约礼此是定序又如子路是个忠信明决的不怕行不到故孔子只就知上觉他如曰由知德者鲜矣又曰知之为知之之类子张文为有余行恐不逮故孔子多就行上觉他如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又曰在邦必达之类此亦便是孔子一贯的去处因顾谓邦儒曰顔子仰高钻坚瞻前忽後其亦在此类乎又曰今欲求夫子高坚前後先要用仰钻瞻忽功夫

先生看书之秦誓至一介臣无他技处因叹曰此最天下治忽兴衰所繋书始二典而终秦誓见得须是无秦誓妨贤病国的心胸方可做得二典时雍风动的事业有一相知问近日有志好学但多有不得於人处先生曰还是不得於己孔子不尝说来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终不道自家不中却怨那正鹄干那正鹄甚事正鹄於我有甚恩雠故今日亦惟修其在我者而已其人遂感云莫不是自家犹有未诚处否先生曰然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此语可谓善自体会矣有一御史言窃有志向上恐同竂中或不喜目为好名故近岁只会同志者三四人更相劝勉修行慎独默默做去不使外人知後来到京时有一同寮者素不喜此学朝夕与居时或微讽或默谕自是亦渐觉相感化将来先生曰这等看来其为人知莫大矣然道学之名亦不消畏避人知方是真做才有避人知的心便与好名的心相近

诏问非礼勿视听言动何以惟顔子足以当此先生曰视听言动的工夫亦难着吾乡有个行人出使外国黔国公请他举席皆是些珍宝的器皿中有个宝石嵌的酒盃其行人在座中时一视之後宴毕黔公举以赠古来有吴公子季札过徐徐君色爱其宝剑季子心知之後使邻国毕复过徐徐君已没矣遂解其剑挂墓上而去视瞻之不可不审有如此者且如虽是一个言条件亦多着如在官言官在朝言朝或言及之而不言未及之而言未见顔色而言皆是非礼处就是一揖中间也有过高过卑的动容周旋有多少曲折处推此类可见视听言动的工夫极细密地位尽难须是有顔子三月不违的境界才担当得起

先生曰曾子易箦的去处真是夭夀贰他不得的时象先在旁语及尹和靖出处进退甚是分明先生曰彦明曾亦应过进士举来策问中有议诛元佑党人即叹曰是尚可以干禄乎哉遂不对而出看和靖这出处去易箦事亦不远了人之身只有这个出处进退死生夀夭而已诸生做工夫过得此等关余处皆易矣

先生问林秀卿近日做何工夫頴对曰这几日将拨历殊觉多事可厌先生曰正好在这里下手做工夫不可恶他多事就是拨历中间或衙门远近道途劳逸以道处之勿以这些小事动心则他日当天下之重任庶事之繁剧可以无难矣

胡炳一日看聂蕲来先生曰汝两人相会亦曾有几句好说话否对曰炳见士哲举外人多以好名相目为讲士哲云不要说你好名不好名只看你为己不为己先生曰哲这言甚合我意看来学者为道亦须发得几句出来才是验也因谓炳曰汝得友如士哲可以往来取益矣

诏问一妻子兄弟之得所便顺父母如何先生曰试自验来一家之中夫妻反目兄弟?墙起来父母之心怎得安乐必是兄弟宜了妻孥乐了父母之心才放得下然此却是作一家的父母看若王者有宗子的责任却是以天地为大父母了必须是使天下万民万物各得其所才能使天地之心悦豫得又问乐妻孥宜兄弟亦只是性情上做功否先生曰然如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舜见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是也问父母顺如何就是道之高远先生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如舜尽事亲之道而瞽叟底豫而天下化且定这等看来顺父母的道理是甚麽様弘大又问顺父母便继以鬼神谓何先生曰道是个无大无小无远无近无隐无显的始虽只造端乎夫妇极之便可通乎鬼神又曰恁地看来子思实是得孔子之的传孔子实落是与鬼神相屈伸变化往来得的故子贡问人不知他便说知我者其天子路请祷他说某之祷久子思非是实落见得这鬼神怎麽既说个体物不遗便继以诚不可揜敢如此说来诏云近日多人事恐或废学先生曰这便可就在人事上学今人把事做事学做学分作两様看了须是即事即学即学即事方见心事合一体用一原的道里因问汝於人事上亦能发得出来否诏曰来见的亦未免有些俗人先生曰遇着俗人便即事即物把俗言语譬晓得他来亦未尝不可如舜在深山河滨皆俗人也诏顾语象先曰吾辈平日安得有这様度量

先生曰诸生闻吾言多是唯唯应下亦未审能发得出来否不然只是一味包涵恐又非於吾言无所不说者矣

先生曰程子谓其门人尝说贤辈在此恐只是学得某的说话诸生今日会得我的意思须是即便行去才好不但学说话可易泉云知行不可分先後先生一日语之曰汝近日做甚工夫来泉云只是做得个矜持的工夫於道却未有得处先生曰矜持亦未尝不好这便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戒愼不睹恐惧不闻的工夫但恐这个心未免或有时间歇耳曰然因问心下想来怎麽便要间歇了泉云有间歇的心只是忘了又问你心下想怎麽便要忘了泉未答先生曰只缘他还是不知他如知得身上寒必定要讨一件衣穿知得腹中饥必定要讨一盂饭吃只是知得这道如饥寒之於衣食一般他不道就罢了恁地看来学问思辨的工夫须是要在戒愼恐惧之前才能别白得是天理便做将去是人欲即便斩断然後能不间歇了故某尝说圣门知字工夫是第一件要紧的虽欲不先不可得矣

先生因讲仲尼祖述尧舜处谓诸生曰看孔子的学问是何等様大後人虽有知古的或不能知今便流於腐儒虽有知今的或不能知古便流於曲士知天而不知地便是能员而不能方知地而不知天便是能方而不能员酌古凖今参天两地这便是圣人的学问若贤人的学问便下圣人一等了一生曰今人连贤人的学问也到不得先生曰这却趋下了在汝虽曰谦之至他人视之便觉卑之甚矣问圣人之学恐亦只是贤人的学问做去先生曰元来规模自是不同

先生曰致曲工夫甚难曲即是委曲处如水之千流万派欲达江达海中间不免有些砂石障碍山谷转折便有多少委曲处须是悉致之才得与江海会通着昔日有二生同欲致书於其长一生适有事就凂无事的这生为之封装其生於己的封装甚整饬於人的便觉潦草此亦是不能致曲前日初启东来见说他在塲屋中一生有寒疾不能终卷他便把己身上衣服解下一件与他穿其友还不能写又教他面向里背向外写其友犹不能又将两个军的衣服脱下来将外面遮着其友才得终卷出看这一事便是他能致曲处但未知他每事皆能如是否耳凡学者惟是这一湾难过故子尝说致曲与大学之格物中庸之愼独皆是一様的工夫象先问祯祥妖孽至诚怎麽的能前知先生曰虽祯祥容或有不善者矣虽妖孽容或有善者矣此等处唯是至诚才知得问祯祥妖孽何处见得曰亦只在蓍龟四体上便可见得如卫石骀仲卒无适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後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卫人以龟为有知也此便是祯祥之见蓍龟如周公之握髪吐哺汉高之蹑足辍洗此便是祯祥之动乎四体妖孽则反是若只谓麟凤之物为祯祥灾异之类为妖孽浅亦甚矣不待至诚人能知之

聂蕲与一友论作圣人事一友谓作圣甚难蕲谓肯作圣亦易友问怎麽便见得易蕲谓吾辈今日要去挖那圣人的心安在己心上却难吾辈元也有圣人那个心故易耳先生闻之曰此语说得极紧切我不尝说来不是天限定春秋战国时专生个孔子孟子乾道时专生个周程淳熙时专生个朱子又安知今明时便没有贤者夫人亦在乎为之而已若顔子?然在陋巷中谁信他为得舜也他便谓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看他是何等刚毅因念及弟栖昔在太学时有一老友戏曰看你的模様是要做顔子邪栖随答曰老兄怎麽知我便做不得顔子恁地志向却是个刚毅今已亡矣惜哉

先生曰胡赋这回能不责债者之偿此亦可谓能行所学矣这等处非是见得义上重怎生便能轻得利如此吴佑云适见许象先道及先生教学者克己工夫自各人己私上克治闻之心甚快先生曰正是各人都有个病痛如圣门诸子一般子张便有子张的病痛樊迟便有樊迟的病痛只是各人的偏处整顿便亦可与这中正的道路会通得顷之吴佑自谓看来只是这举业纒缚了人先生曰这便是你的病痛你便要在这里整顿不可为他纒缚了亦便是你的克己工夫能得此你心不大快邪

吴祜问人心下多是好名如何先生曰好名亦不妨但不知你心下好甚麽名来若心下思稷只是个养民的名契只是个教民的名怎麽便能千万世不冺把这个名之所以然上求则得之未尝不善若只是空空慕个名不肯下手去做却连名也无了

先生问明相近日在监中与朋友亦讲学否祜对曰近日只是会得几篇文字先生曰古人以文会友便可辅得吾仁祜问以友辅仁必须是有这志向的不然亦难先生曰不要畏难这去处却是要些作用须是因事善诱渐渐亦化得他来才好祜心未免犹有所疑先生曰这回郭林宗传不可不看

章诏问伊川谏哲宗折柳事温公以为使人主不喜近儒臣先生曰伊川所言固是正经的道理但婉转处却欠使明道处此恐便不是如此必是先有以开其心然後有以投其说如折柳事他定是有委曲必是先把那柳枝取在手中请哲宗把玩若谓这柳枝方春时发生生意盎然可爱天地生万物正如人主生万民一般也但一折了这枝便没有生意了正如今日百姓或折了一手伤了一足怎麽便行动得如此婉转说来哲宗心下或亦喜悦因想当初在翰林时进说却只是直说亦欠委曲的意思始知用过数年工夫来自觉於明道的心事略窥测得几分然亦不知如何明道必以诚意感悟人主悟得过来则自亲亲仁民爱物爱物之心生道也孟子可说也折柳之事死道也伊川难说也伊川在经筵当师道处欲坐讲反惹哲宗恶其妄自尊大而苏轼亦加靳侮事君以敬为主而爱亦不可缺

有一御史来见先生谈学先生谓之曰侍御今日为的是程伯淳的官须是要为程伯淳的学才好问程伯淳之学是恁地先生曰只是个仁他不尝说来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这便是他的学问因问体仁的工夫遇着相讲时觉自有振发的意思但过後便忘了如何先生曰这等看来定是还有个忘的根子问这忘的根子在那里先生曰亦多着也如今好作诗的这诗亦会忘了仁好作文的这文亦会忘了仁尚势位亦会忘了仁至於声色货利是极粗浅的更不消说须是寻得这根子一下斩断才不忘了仁故孟子说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也故或是对朋友讲论或是对着书册或是察吾的念虑皆是有事勿忘的工夫故孟子说养气以集义为事故予谓侍御今日亦必以体仁为事乎问孟子说集义先生只说体仁如何曰集得义便是能体仁体仁义亦在其中矣易泉问子思言淡而不厌云云又言知远之近云云恐又加谨独工夫亦只是如此先生曰此只好就资质上说如淡而厌见他是有个诚的资质了知远之近见他是有个明的资质了才好加愼独工夫予前日亦曾与邹东郭说来圣贤说话亦有不曾一句就说尽了的如首章言个戒愼恐惧的工夫可位育得天地了然下面便继以智仁勇又继以九经五达道又继以诚明然又必须要个好资质才做得这工夫故说个愼独中间便自有许多条理不然只一句说了下学怎麽得下手的去处泉曰何不一下说了曰恐诸君就不肯用功夫也有一生见先生问遇事多不能忍如何先生曰书不云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故君子宁使我容人母宁使人容我生感之曰非是至亲如父母便无有肯把这话与我说的遂归以是记之於壁以自警他日又来见云闻教後心不敢放适理事时有人投书心甚不平於是默想先生容忍之说遂止然心终不能释然却强制住了先生曰我不尝说来孔门教人只是求仁知得这仁的意思於人何所不容於事何所不忍我们元初却与天地一般无一毫欠缺但先狭隘了便无天地覆载气象訑訑声音拒人於千里外矣故予又每说舜好问好察之智必先有并生之仁故今日亦惟在默识耳象先问平居无事之时想所以接人待物者庶乎不谬但才临事便别就是奴仆有不如意虽强制不怒未免犹有意思在如何先生曰这处还是不曾致中故发不中节要预先想个接人待物怎能勾事到相凑合不谬也若致得中了临事自会不差或有一二差处演习行之久便如轻车就熟路矣

先生曰为政有本有末如江上盗贼一般只知寻那个拿贼盗的人不去究那生盗贼的人如猎兽以除田害只喜那能驱狐兎的人却不去求那絶狐兎的法也先生语诸生曰近日做工亦有下手处否一生对曰闻先生教後每在灯窻下便想着先生曰不但在灯窻下想着须是时时想着才好曰但精力不足此心未免有放下的时候先生曰才觉放下时便自提掇起来却不好也又曰如能得此便是上手工夫矣

泾野子内篇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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