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泾野子内篇卷二十五
明 吕柟 撰
春官外署语
文桂问安南不征为上策甚不得已征之莫若起两广土兵始与安南相攻伐且粮草又便熟知道路然後可以奏功其活百姓亦多矣先生叹曰此等处置亦得宜王材曰西北边上粮草每每告乏何也曰边上粮草仰赖陕西地方小民肩担驴驮谓之穵运某先人亦尝亲上边粟近来变而纳银是以无粮草不能济急於一时故古人贵储粟且古人立下法子不可轻易改他的此二件事乃今日南北之急务尔们对策时须发挥出来方是有用之学
曾王二生问曰自承至教後兴起意常常见之但不能发於事业尔先生曰兴起意便是善念只要勿忘昔尝谓某人见道於驴某人见道於舟舟驴外无所不见何患无事业乎
问今之守令亦有急急为民者未见甚效何也先生曰那个守令多是急急身上做的或奉承上司或刻罚下民或办理簿书而已使其真有为民的心岂无效验故程子曰苟存心於爱物於人必有所济昔黄霸诚心在民身上便知某处猪可以作祭祀某处木可以作棺椁如家事实实干去是以当时皆富庶也求效验不难求守令如黄霸这样极难
先生谓大器曰汝今户部历事见司官与同事举人要礼节有常不谄不傲为他们起敬便道在其中
大器与朱永年侍侧先生叹曰古人明经修行苟於此专务着卓立不变则与道俱化矣永年因言曰昔在鹫峯寺见一生问曰程子云养心莫善於寡欲此句浅近莫若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好如何先生曰此古人替换法若专务义理上欲不期寡而自寡矣皆此意也
礼部李邦良陞衢州府知府问前此四知府一时失位而去甚难治先生曰此四知府者皆自失也苟能正其身虽不令而行则民亲之如父母矣何患失位而难治李惟中问近世作文长篇漫说可厌先生叹曰若教天下太平必须文章敛华就实而後可程爵曰今之作文者未免坏心术先生曰苟作之者根据义理如四书五经之言自是实事则心术由是而正若从字句上用功如两晋六朝之文自是虚谈则心术便坏
有新任知府极冲要问曰到任十日迎送不絶而於民间事全未理着虽欲爱民末如之何先生曰苟存心於民而勿忘则迎送之处皆爱民之地
渭崖说一生有天官材先生问何以见之曰但看调和张桂二家他有手段也曰遨游二氏之门其人可知也曰不见其人怎能知其才曰因其迹论其心尔
大器回省休宁未一月部堂上罚旷倍之大器心颇不平曰似亦近刻矣先生曰此便是尤人了他执法行事怎知得汝数千里来为亲那样心
先生问鄢茂卿贵处有杨月湖二程类编如讲诚敬作一处讲鬼神作一处似此太支离了圣贤之言讲诚敬便带鬼神说讲鬼神便带诚敬说如古人编论语就以学而名篇孟子亦依此法须如此方无病
先生说敝同年王蘖谷书云悟三易某回云易止是一个易有人说易道隂阳也有言说天莫辨乎易皆不是易本为人事说故立天之道曰隂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借天地隂阳刚柔先发起以见人之禀仁义皆由天地隂阳刚柔中来非外铄我也是以君子行此四德故曰乾元亨利贞彖象文言若发未尽系辞中备言之易本日用浅近事无往而非易只是後人看得高远了
户部任良辅曰佐天资不美悔吝日多尝书百忍字於壁若忍过一事则大圈一红喜之也否则墨笔一乂戚之也先生曰悔固好但不可久滞於胷中且云忍便有不忍者在视人己为一体人有不及即怜恻之斯可矣佐曰此达人之大观忍与不忍不足言之也退而书诸册以识无穷之意也
同时郎中来拜欲旁坐先生笑曰世间只有爵位而无道义耶郎中笑而正坐
吉安萧辙与刘方兴请曰方兴常有私意不能除奈何先生曰汝能养义理熟而私意自除矣辙问顔子之乐如何曰知常人之忧则知顔子之乐也
史起蛰与葛清拜老先生蛰问佛老之学先生曰明得孔孟之学则知二氏之学矣问孔孟之学何在曰只是要仁与好问尔蛰又言清在牛首清苦三个月不下山曰在家时亦能如牛首三个月方可
问自古天下任用非人则日入於乱先生曰昔二总兵论天下有事之秋方好立功予应之曰宁使诸公不好立功不可使天下有事天下有事乃国之不幸也即昔日答陈慎思曰不问人运而问海运意
大器秋中侍坐寅清堂雷雨大作起而曰天道反常先生叹曰人事亦如之
解州耆老有书云欲得老先生一字与王玉瓒王方肯入书院先生曰此正当为善化导乡人可也
章诏与大器侍侧诏起曰学者只怕坏了心术先生点头指面前一枯树曰人心坏了就如此枯树安得有发生滋长意乎
一生曰今日到太平门外因一监生被刑部官非刑加之监生与那显官亲郑甚不平邀生辈与刑官一言先生问郑居忧回几日曰三日矣曰若此显官讲他刑官亦有言龃龉矣曰只为不平曰不平固当讲只可央列位转达在显官新忧不可舍己责人
有生寄书云补廪官吏皆要钱如何则可先生笑曰自家不可要别人钱别人要钱已的只可与他
先生谓张通判綖曰前日汝不欲做官聚徒讲学甚好然做官功业有限而讲学造就人材功业尤大又曰古人高风真不在言语文字之间
先生召诸生饮其来有先後先生皆礼貌之不倦诸生欲辞去乃留曰此亦要看得见列位有後来者故不欲待耶又安可先来而先去乎言未已一生曰某还要到国子监去恐天晚先生笑曰列位同一天而汝有二天耶
江伯馨言马通政权户部印马要坐侍郎公座要司官堂上作揖又要堂上说前件司官又不肯从老先生为之处置得宜司官堂上作揖马出公座地板外回揖前件後堂说公座另设於侍郎公座之下大器问实有此事否也先生曰然某权吏部印司官文书多判从之惟吏们不严谨恐诓骗人也若司官自能了一司事十件中有不是者看出一二件体面自当如是尔况堂上不当下侵细事不然设司官何用如某公於文书一到先自批了着不下四司才虽聪明然於事体甚欠初设司官为何
老先生说罗整庵甚好彭用迁曰固有源流乃罗老先生先好也是以三子皆贤且贵宦也有一子畜鹿欲卖与官家丁祭多得钱尔罗老先生知其意称疾不起三子跪禀欲请医良久乃曰欲得鹿肉则疾好也有一子应曰男某有鹿即杀之未用而疾瘳其子愧悟先生曰用迁学问大进乃一至此乎旁坐有二生惊问其故答曰非平日用心力行体认天理者焉能记得此事张通判来辞与文仲芳同见老先生大器侍侧张送诗呈看看毕笑曰年已艾还攻链唐人诗句耶若心驰骛乎此甚害事张起曰阳明虽亦戒作诗他又曰豪杰之士不为沈溺或遇友或托物亦间作之可也大器曰伊川不作诗於他无损先生曰不作尤高
九月九日老先生召丘孟学傅起岩艾治伯与王良济饮大器早往北门桥同程君修登高薄暮方归老先生曰汝何来晚也大器曰步行迟迟尔笑曰汝习行故也昔予同马伯循去皇城内清黄往来皆步行伯循穿一双破油靴在他人甚不堪孟子曰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云云程子解得甚好若要熟须从这里过
先生问陈荷峯为人如何大器曰巡抚江南时贪官汚吏闻风解印而逃曰昔见其常云有一势要常有书与他某心甚不安他做官好不可以言废人也
问今之学者身为不善若罔闻知到别人於无过求有过何也先生曰风俗至此极矣可恶可叹如周汉人耻言人过今未之见也
先生每出遇人家子弟戴濂溪周子巾大袖衣成队而游叹曰此辈甚不忍看周子何其多耶今马西玄拘来读书甚好纵不能读经书只读得一本大学少知道理不至殃民坏法之极也
大器十三夜侍坐月下老先生曰前时夏热诸友相会眇受他们礼未曾答昨日请过刑部大理寺诸友一叙多朴实老成言不能出诸口我心甚喜只与这般人相处最好明早赵评事山东人为父母求墓表涕泣拜曰鲲读书时吾父望吾中举既中後父不存矣母曰汝父不存我存犹汝父存一般汝勉力中进士也既中後母亦不存又泣曰鲲既叨门下赖老先生表吾父母尔既而送出门因谓大器曰赵于南年与某相上下亲丧三十年言及之犹涕泣不已只是一味躬行即某昨夜与汝言之者也
先生谓王舆曰学者必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凡百艰辛经历一番後来为官必能知民情苦乐做出事业便好先儒程子说得甚亲切若要熟须从这里过某与马谿田未尝耻恶衣恶食汝师法可
先生谓大器曰闻陈生尚在神乐观而未去使我连忙封书岂是学问刘元城作人自不妄语始须乐与那周生两个人是一样的是以士人不贵讲学而贵躬行一生言南监生因祭酒甚严满监非议老先生曰惟监生极难管今又多良家子弟尤为难也如某在北监过三两月人情方定一生曰某亲见唐渔石做提学时咸宁邑人就编成戏本着封筒打到提学道去这般生事老先生曰代州有王孝子庐墓地出灵芝那处有好事者一二人作五龙王判断蘑菇记题目此与咸宁人作杂剧一般盖他原学不同心不同也亦不可谓天造王舆问雅颂乐正各得其所指器数上讲否先生曰也有本有末处也有器数也有情义处必须於孔子论礼乐合而观之可见矣其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又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及至语乐师曰始作翕如也云云夫仁比钟鼔章更大钟鼔章比语太师乐章更深因问文质彬彬然後君子曰亦须观孔子论文质处其曰则吾从先进又曰吾从周又曰礼与其奢也宁俭答顔子曰行夏之时云云可见文质彬彬非相等盖质胜文固野若文胜其质则又史矣野只是无文采而已史则是无情实也参互考订则轻重本末彰彰矣汝们早夜思之动静体之有得後则说话不得错行事不得错百姓也安国家也治又曰惟顔子可以语此盖有仁为之本也
王献荩问四书注不可不读如何先生曰不读注固不可溺於注尤不可只要自得故朱子亦曰先注四书後又有或问後来注熟了不要又後连或问不要久则连经文不要言於是行於是矣昔者朱子送元定赤足过山血出不顾岂非躬行君子哉看注与或问者曾到此耶
或问有一官昔忤张罗峯云愿明公息怒宰相腹中容得船过罗峯又怒曰若粪船也容得过耶老先生闻而笑曰奚不曰容得粪船过方谓宰相量乎
霍公家训采取古孝弟廉节故事编列在後一日送老先生看及升部老先生谓之曰子豪杰不羁之士也及其家训亦采取此腐儒之事乎渭崖笑而不言良知发见自不容已如此
老先生会审要囚回大器问有疑狱否曰多是三法司主定了昨衆人纵说有疑狱彼便说情真罪当某云当从衆可也则又说曾一奏请定夺了某又云若如此执定了又何必云会审耶前日避人事在部中看掲帖今早临行又看一遍盖为干系重情尔临期有见不得不言
泾野子内篇卷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