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绅士,我一点也不夸张,我在这个家庭里,还没有发现任何一样东西不是把美观和实用结合在一起的,而且,在实用方面,并不局限于只使人得到益处,它还包括给人以淳厚和朴素的享受,使人从隐居、劳动和恬淡的生活中得到乐趣,并使喜爱这种生活的人保持一个圣洁的灵魂和一颗不受欲望干扰的自由的心。如果说无所事事的懒惰生活将给人带来忧愁和烦恼的话,则勤劳的生活可给人以悠闲愉快的享受。他们把劳动看作是享受;操心一阵之后接着便享受一阵,这样安排才能使我们真正生活得好。休息的目的,是在劳动之后使身心得到轻松,并为下一次劳动做准备,因此,对人来说,休息的必要性并不次于劳动。
我不仅赞赏女主人兢兢业业地治家,并取得了预期的效果,而且还发现,在一个她称之为她的“爱丽舍1”(她喜欢到那儿去散步)的僻静地方举行的娱乐活动也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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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丽舍,希腊神话故事中的天堂,理想中的乐土。
几天以前,我听人谈起这个被他们看作是神秘之地的爱丽舍。昨天午饭后,天气很热,无论室内或室外都使人受不了。德·沃尔玛先生建议他的妻子下午放假休息,但不要像往常那样回到她的孩子的房间;一直呆到傍晚;他建议她和我们一起到果园去呼吸新鲜空气;她表示同意,于是我们就一起去了。
这个地方,尽管离她家的房子很近,但被夹在他家和这个地方之间的林荫小道遮挡得那么严实,以致无论从哪个方向都看不见它。周围的树叶很密,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而且门经常是锁着的。我一进去,门马上就被枪术和榛树遮挡住,只在旁边留下两条很窄的通道。我回头去看,也看不出是从哪儿进来的,门也看不见了;我好像是从天上掉在这里似的。
在走进这个所谓的果园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浓密的树荫,绿茵茵的草地,周围盛开的鲜花,一道潺潺的流水,许许多多鸟儿的鸣唱,不仅使我的感官感受到了此处的清新,而且也使我的想象力也像我的感官那样活跃起来。但同时,我也觉得,这里好像是天地间最原始和最孤立的地方,我是迄今第一个走进这个荒野之地的人。这出乎意料的景象使我感到惊讶,心情豁然开朗,因此,我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不自觉地高兴得大着嗓门说:“啊,蒂里安!啊,朱安一费尔南德兹1!朱莉,天边的地方就在你家的门前!”“许多人都像你一样把这里看作是世外之地,”她微笑着说道,“再走二十步,就可看到它将重现克拉朗的情景,让我们看看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的美。你从前曾经在这里散过步,还和我的表妹互相扔桃子打闹;你知道这儿的草是相当的少,树木是相当的稀疏,没有树荫,也没有流水。现在你看,空气清新,到处是一片碧绿,花草繁茂,树木成荫,而且还有流水灌溉。把这里整治成这个样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吗?我是这里的总管,我的丈夫把它交给我全权管理。”“不过,”我说道,“我看你没有怎么管嘛;是的,这个地方很美,但是是一片荒原的景色,我没有看见任何人工整治的痕迹;你把门关上,我不知道水是怎么流进来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大自然创造的,你本人是永远不会做得像它这么好的。”“是的,”她说道,“一切都是大自然创造的,但是是在我的指导下创造的,没有一样不是我安排的。你再猜一猜,我是怎么安排的。”“第一,”我说道,“尽管你肯花力气,也肯花钱,但要安排成这个样子,是需要时间的。这些树……”“说到树,”德·沃尔玛先生说道,“特别大的不多,那几棵树是原来就有的。此外,这里的工作,朱莉在结婚以前就开始做了。她母亲去世以后,她和她的父亲就到这里来过清静的生活。”“是吗!”我说道,“不过,你在这七八年间搞这么多花圃,这么一大片草地,种这么多藤萝,培育这么茂密的丛林,而且还搞得很好看,我估计,在这么一大块土地上搞这些东西,无论怎么节省,也得花两千埃居。”“你估计花了两千埃居,”她说道,“其实,我一个埃居也没有花。”“什么,一个埃居也没有花?”“没有,一个埃居也没有花,只不过我的园丁一年花十二三天时间搞一搞,两三个仆人也花十几天时间来侍弄一下,德·沃尔玛先生也花几天时间来看看,他有时候还放下架子,做我的园丁做的活儿哩。”这个谜,我一点也不明白。朱莉把我留在这里一直谈到此刻,才让我继续前进,对我说:“往前走吧,你会明白的。再见,蒂里安;再见,朱安一费尔南德兹;再见,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你一会儿工夫就从天边的地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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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海中的荒岛,在安森海军司令的游记中对它们有详细的描述。——作者注
我怀着极其喜悦的心情游览了这个景色多变的果园。我没有发现任何从外地引进的花草,也没有看见来自印度的植物;一切都是就地取材,把当地产的花草树木搭配得非常好看,看起来特别舒服。草地绿油油的,长得浅而密,还间杂有欧百里香、薄荷、芸香、茉乔栾那和其他的芳草。地上有许许多多盛开的野花;我还吃惊地发现,其中有几种是园艺花卉,看来,它们原本就是在这里和其他的野花一起生长的。我时而还看到一些阴暗的树丛,宛如密林一样,连阳光也照射不进去;树丛是由一些木质松软的树构成的;他们仿照美洲红树天生的样子,把树枝弯到地上,让它在地上扎根。
在较为空旷的地方,我看见一些既无一定行列而且又不对称的零零散散的花丛,如玫瑰花、覆盆子和醋栗;还有一些灌木丛,如丁香、榛树、接骨木、山梅花、染料木和三叶木,把这块地方装点得像荆棘丛生的荒野似的。我循着弯弯曲曲的和不规则的小路前进,小路两边有开花的小树,路上还有数不清的花饰,如野葡萄、爬山虎、啤酒花、旋花、马兜铃、铁线莲和其他类似的植物,甚至还有忍冬和茉莉花。它们像我有时候在森林中看到的情形一样,漫不经心地从这棵树长到那棵树,结果,形成了替我们遮挡太阳的帘子。我们脚下的路面是柔和的、舒适的和干燥的,有细嫩的苔藓,但没有沙子、野草和从树根部长出的高矮不齐的萌芽条。这时,我才有点儿吃惊地发现,这些绿色的树荫,从远处看来是那么的可怕,实际上乃是由攀缘植物和寄生植物构成的;它们顺着树身攀缘,使树顶的叶子显得更加浓密,树根处更加荫凉。我还发现,他们用一个相当简单的办法,使有几种植物把它们的根寄生在树干上,结果,它们占的空间大了,使路面窄了。你可以想象得到,有了这些寄生的东西,树上的果子当然就结得不好;只有在这个地方,他们才重美观而不重实用。在其他地方,他们对植物和树木的管理是那样细心,即使这个果园的面积缩小了,水果的收获量也比以前多。如果你想象一下:有时候,当我们在密林深处突然看见一个野果,把它摘下来吃的时候心里是多么高兴,你就会明白,在这个人工布置的荒野看见水果时,我心里是多么快乐:尽管它们在树上结得稀少,样子也不好看,但味道甘美,一个个都熟透了,这就更加引起我去寻找和挑选这些水果的兴趣。
所有这些小路的两旁都有清澈明净的流水,有时候在花草丛中几乎看不见的密如蛛网的水沟里缓缓流动,有时候在大水道里的五颜六色的砾石上奔腾,闪烁着耀眼的水光。我还看见几处从地下冒出的泉水,有时候还看见一些较深的水渠,渠中水清如镜,把周围的东西全都映入眼帘。“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对她说道,“不过,我所看到的这些水……”“它们是从那边流过来的,”她指着她的花园的土堤的方向说道,“我们花了很多钱,利用这条水道的水,在这块地方形成一个无人注意的喷泉。这是我的父亲设计的;出于对我父亲的尊敬,德·沃尔玛先生不愿意让它毁掉,我们每天来看这股在花园里很难看到的水在果园里流,我们心里是多么快乐啊!喷泉的水是供外人观赏的;水流到这里来,是供我们用的。是的,我引来的是那个顺着大路流人湖里的大喷泉的水,因为它将冲毁大路,对行人不利,使大家都受到损失。它在果园尽头处的两排柳树之间拐一个弯,就流进我的地里来了,接着,我又从另外一条道路让它流出去。”
我看,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用合理的办法使这些水弯弯曲曲分散开,然后在适当的地方又汇合,尽量绕过斜坡,以便延长水流的时间,并在几个小瀑布处发出潺潺的水声。小水道的底是一层粘土,上面铺着一寸1厚的从湖里取来的砾石,并点缀了许多贝壳。这些小水道的水,有时从有泥土和草皮覆盖的大瓦筒中流过,在出口处形成人工造的水泉。在高低不平的地上,架有引水的虹吸管,水从管中落下时,激起了许多水泡。经过这样灌溉的土地,不断地开出无数的鲜花,使草地常青,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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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法寸,约合二十七点零七毫米。
我愈在这块幽静的地方转游,进来时候的那种美妙感觉便愈强烈;好奇之心使我想把这个地方看个究竟。我急于观赏事物的心情多于研究它们给我的印象。我喜欢细细静观,而不愿意花力气去思考。然而,德·沃尔玛夫人把我从幻境中拉了回来,挽着我的胳臂说:“你所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寂静之物,不论你怎么看,它们都只能给人以忧郁的寂寞感;只有在你看见活动的和有感情的东西时,你才能时时发现新的自然的美。”“你说得太对了,”我对她说道,“我听到了叽叽喳喳的鸟叫,但我看见的鸟儿却不多,看来,这里有一个大鸟栏。”“是的,”她说道,“我们快到那里了。”我不敢把我关于鸟栏的看法说出来。把鸟养在鸟栏里,我不太赞成,我觉得这和周围的景色根本就不协调。
我们转了好几个弯,绕了好远的道才走到果园的尽头。在这里,所有的流水汇合成一条清澈的小溪,从两排经常剪枝的老柳树中间缓缓流过。半光秃的树梢,被人们用我在前面所讲的巧妙办法盘成花盆状,从其中长出一株株忍冬。有一部分忍冬的枝叶互相缠绕在树枝上,另一部分则悠闲地吊在小溪的水面上。在靠近尽头之处,有一个周围长满了小草、灯芯草和芦苇的水地,供鸟栏里的鸟儿饮水之用。这里,是这股得到极其合理利用的珍贵的水的最后一个发挥作用的地方。
在水池的那一边,有一道土堤;它一直延伸到围墙拐角处一个长有各种灌木的小山丘那里。小山丘的高处是小灌木;愈往低处,灌木愈高大,这样,两种灌木的树梢就差不多一样高,或者,将来总有一天会长得一样高。前面有十几株目前虽然还小但终将长得很高大的树,例如山毛榉、榆树、白蜡树和刺槐。我在远处听见鸣叫的小鸟就栖息在这些小树林中;我们站在这块像一把大阳伞似的树荫下观看它们;它们飞来飞去,尽情歌唱和嬉戏,好像没有看见我们就站在它们下面似的。当我们走近的时候,只有很少的几只鸟飞走,我原先以为它们是关在大铁丝栏里的,但当我们走近水池时,我却看见有几只鸟飞下来,在一条横亘在水池和鸟栏之间把上堤分成两段的小路上向我们走来。德·沃尔玛先生在水池周围转了一圈,从衣兜里掏出几把谷物撒在路上,他走开以后,那些鸟就跑过去像小鸡似地啄食;他们啄食谷物的样子是那样熟练,以致使我认为它们是经过这种喂食方法的训练的。“真好看!”我惊叫道,“开头,你用‘鸟栏’这个词儿,的确使我吃了一惊,现在我明白了:你是让它们作客人,而不作囚徒。”“你说谁是客人?”朱莉问道,“其实,我们是它们的客人,它们是这里的主人,我们要向它们交纳贡金,它(才允许我们有时候到这里来玩。”“好得很,”我说道,“这些主人是怎样占有这块地方的呢?用什么方法使这么多鸟儿自愿到这里来定居的呢?这样的方法,我以前没有听说谁尝试过,即使有人尝试,如果我没有亲眼见到的话,我也不会相信他能成功。”
“要创造这个奇迹,”德·沃尔玛先生说道,“需要的是耐心和时间。富人在享乐中是想不到这两条的。他们急于享受,只好用他们所仅知的暴力和金钱这两种手段。他们把鸟关在笼子里,每个月花许多钱把这些朋友关起来养。当仆人走近这个地方的时候,你看,鸟儿就飞走了。现在之所以有这么多鸟,是因为原来就有这么多,如果原来没有的话,那就谁也没有办法使它们来的。如果原来就有鸟,只要预备点它们吃的东西,就可招来更多的鸟;不惊吓它们,让它们在这里安心孵卵,不会掏它们的窠,不去提它们的雏鸟,这样,原来就在这儿的鸟,当然留在这里;而后来的鸟,也会留在这里的。这个小树林,是原来就有的,只不过是和果园分开的;朱莉让人用一道绿篱把它留在果园里,把原来将它和果园隔开的篱笆去掉,把小树林的范围扩大了,并种上各种草木。你看这条通向那里的小路的左边和右边,两块空地上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草、各种农作物和其他植物。她每年都叫人在这里种麦子、向日葵、线麻和巢菜1,这些都是小鸟爱吃的东西,我们都不收,留给小鸟吃。此外,无论冬天或夏天,她或我每天都要带东西来喂它们;如果我们不来,这件事通常由芳烁茵代做。正如你所看到的,它们走几步路就有水喝。德·沃尔玛夫人每年春天甚至还供给许多马鬃、稻草、羊毛和其他各种适合于筑巢的材料。除了提供材料以外,还给它们预备许多食物,特别注意提防敌人2对它们的侵害。它们周围的环境很宁静,可以让它们在一个什么东西也不缺少而且又无人打扰的舒适的地方产卵。老鸟住过的地方,接着由小鸟住,它们的种族之所以能够保持和繁衍,其原因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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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种野生的豌豆。——作者注
2指山鼠、小田鼠、猫头鹰,尤其是小孩子。——作者注
“啊!”朱莉说道,“你不能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每个人要是只顾自己,则形影不离的夫妇,仆人的热心服务,父母的慈爱,这一切全都会失去的。如果能早两个月到这里来看一看那令人神往的景象,让你的心享受一下大自然的最甜蜜的感情,那是多么好呀。”“夫人,”我面带忧郁的表情说道,“你已经有丈夫和孩子,这些乐趣应当归你享受了。”德·沃尔玛先生立刻拉着我的手,把我的手紧紧握着说:“你有我们作朋友嘛,你的朋友已经有孩子了;父母之爱,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朱莉,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下,并向我投来一道如此感人的目光,以致我把他们两人分别拥抱一下之后,用深表赞同的声音对他们说:“我也会像你们这样爱他们的。”尽管我不知道一句话怎么会产生那么奇妙的效果,竟改变了人的心灵,但从此刻起,在我看来,德·沃尔玛先生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发现,他以我最钟爱的人的丈夫的面貌出现的时候,不如以两个孩子的父亲的面貌出现的时候多,为了这两个孩子,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
我想围着水池走一圈,以便到更近一点的地方去看一看那些小鸟和它们的栖身之地,但德·沃尔玛夫人不让我去。“谁也不能到它们那里会惊动它们,”她对我说道,“在我的宾客当中,你是我头一个带到这儿来的客人。这个果园有四把钥匙:我的父亲和我们两人各人一把,第四把在芳烁茵手里,她是这里的视察员,有时候也带孩子们来玩;我们极其谨慎,不轻易让人到这里来,即使孩子们,也要求他们处处留心。居斯丹也只能和我们四人当中的一个人一起来;他春天要在这里于两个月的活儿,除此以外,就几乎不到这里来了。在一年的其他时间,这里的活儿就由我们自己做。”“你这样做,”我对她说道,“固然没有让你的鸟儿成为你的奴隶,但你自己却成了它们的奴隶。”“你这句话,简直像一个暴君说的,”她说道,“只有暴君才认为必须损害他人的自由,他才能享受他自己的自由。”
在我们往回走的时候,德·沃尔玛先生往水池里扔了一把大麦;我往水池里一看,发现里面有几条小鱼。“啊!啊!”我立刻惊叫道,“原来这里有几个囚徒。”“是的,”他说道,“这几条鱼是战俘,我饶了它们的命。前不久,芳烁茵从厨房里偷了几条小鱼,趁我不知道的时候,放到水池里养起来。我让它们在这儿养着,如果我把它们再送回湖里,芳烁茵一定会心里难过的。与其使一个诚实的人不高兴,还不如让她把鱼放养在这个小水池子里。”“你说得对,”我说道,“它们虽然被监禁在狭小的水池里,但逃脱了油煎之苦,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喂!你觉得怎么样?”我们从水池边往回走的时候,她问我,“你还觉得是在天边的地方吗?”“不,”我回答道,“我现在已经不在天边,你把我领到爱丽舍了。”“她给果园起的这个响亮的名字,”德·沃尔玛先生说道,“很好,用来形容这个好玩的去处最恰当。对小孩子的游戏也略有夸奖之意;你知道吗,他们在这里玩的游戏,都不是他们的母亲教的。”“我知道,”我说,“我完全相信;我觉得,这样的儿童游戏,比大干的活儿更有趣。”
“这里,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我继续说道,“一个完全改变了过去面貌的地方,只有经过人的经营和管理,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我在哪儿也没有看见有人经营管理的痕迹,到处是那么的碧绿、清新和生气勃勃,一点也看不出是经过园丁的侍弄。当我刚进来的时候,我觉得这里处处都像一个荒岛,我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足迹。”“啊!”德·沃尔玛先生说,“他们把人的足迹都去掉了,我就看见过好几次,有时候还玩弄骗人的花招。在人整治过的地方撒上干草,用干草来掩盖人的工作的痕迹。冬天,在土质贫瘠的地方铺上一层又一层的肥料,肥料腐蚀苔藓,使草和其他植物恢复生机;树木也要吸收一部分肥料,因此,到了夏天就看不见施肥的痕迹了;至于生长在小路上的苔藓,那是爱德华绅士从英国来信告诉我们培养的方法之后,特意培养的。这两边都有墙围着;每道墙都有遮掩物,不过不是贴墙种植的果树,而是密密的灌木丛,表明这块地方到此为界,过此就是一座森林了。那两边是高高的坚固的篱笆,篱笆前边种了许多槭树、山楂树、枸骨叶冬青、女贞树和其他杂树,使人看不见篱笆,而只看见一片树林。你看它们都没有排成一定的行列,高矮也不整齐。我们从来不用墨线;大自然是从来不按一条线把树木笔直地一行一行地种的。它们看起来不整齐,弯弯曲曲的,实际上是动了脑筋安排的,目的是为了延长散步的地方,遮挡岛子的岸边,这样既扩大了岛子的面积,而又不在不该拐弯的地方硬要拐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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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不是当时流行的小树林的样子。当时的小树林是那样地弯过来又拐过去的,以致人们在林中只好按“之”字形走路,每走一步都要转一个方向。——作者注
我对这一切一加思考,便发现,他们想了那么多办法去掩饰他们曾经在这里花了许多工夫,这真是奇怪;不费这一番心思岂不更好吗?“尽管我对你这样详细地讲了,”朱莉说道,“如果你根据效果来评判我们所做的工作,那你一定会评判错的。你所看到的植物,都是野生的,或者是生命力很强的,一种在地上就会自己生长的。再说,大自然似乎不愿意人们看见它真正的美,因为人们的眼睛对大自然的美大不敏感,即使摆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也会看错它本来的样子的。大自然躲开人常去的地方,它把它最动人的美陈列在山顶上,陈列在密林深处和荒岛上。所以,喜爱大自然而又不能到远处去寻找它的人,只好对它使用暴力,想办法强使它来和自己在一起,不过,要做到这一点,也非要有一点想象力不可。”
听完了她的话,我心中产生了一番使他们好笑的遐想。我对他们说:“如果有一位巴黎或伦敦的富翁来做这座房屋的主人,而且还带来一位用重金请来破坏这里的自然美的建筑师,他走进这个简朴的地方,一定会看不起的!一定会叫人把所有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通通拔掉的!他要把一切都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小路要修得漂亮,大道要分岔,美丽的树木要修剪成伞形或扇形!栅栏要精雕细刻!篱笆要加上花纹,弄成方形,篱笆的走向要拐来拐去的!草坪上要铺上英国的细草,草坪的形状有圆的、方的、半圆的和椭圆的!美丽的紫杉要修剪成龙头形、塔形和各种各样的怪物形!花园1里要放上漂亮的钢花瓶和石头雕刻的水果!……”“把所有这些东西都做好以后,”德·沃尔玛先生说道,“这个地方固然是很漂亮了,但人们也就不常到这里来了;即使来了,也巴不得赶快离开,到田间去散步。一个令人沉闷的地方,是没有人去散步的,顶多也只是在出去散步的时候,从这里经过一下罢了。而目前,当我在田间漫步的时候,我可是经常急着回来,在这里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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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相信,人们在花园里不让任何乡间的东西存在的时刻即将到来:他们在花园里不让草和灌木生长,他们摆设一些瓷花和瓷人;花园周围有栅栏,地上铺一层各种颜色的沙,并放几个里边空无一物的好看的花瓶。——作者注
在这块面积如此广阔、草木如此众多的地方,我没有看到任何一样反映主人和艺术家的虚荣心的东酉。有虚荣心的主人和艺术家,都急于炫耀自己:一个炫耀自己的财富,一个炫耀自己的本领;他们花了许多钱,搞出来的东西却令人生厌,谁看了也不喜欢。对高大的偏爱,是不符合人的天性的,是有害于人对事物的追求的。又高又大的样子是很难看的,它使人觉得假装高大的人很可怜:站在他的花圃和宽阔的道路中间,他小小的个儿也不会因此就大起来。一株本来只有二十法尺高的树,一和他相比,就显得有六十法尺1高似的;他所占的空间从来不超过三法尺,因此,在他庞大的花园里,他小得简直像只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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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些人喜欢修剪树枝,把树修剪得光秃秃的,把漂亮的树梢和浓密的树叶都剪掉,使树汁流尽,不让树长得枝叶繁茂;这真令人好笑,因此,对这种做法,需要多讲几句。是的,这个方法可以使国主得到木柴,但却使国家遭了殃,因为国家的树木本来就不多;有人以为法国的大自然和其他国家的大自然不同,因此硬要毁坏它的容貌,把它搞得面目全非!公园里种的尽是树干细高的树,看起来好像全是桅杆或五月树似的,人们在树下散步,连一块遮荫的地方都没有。——作者注
另外还有一种做法,和前面那种做法不仅截然相反,而且还更加可笑,因为它连散步的乐趣都不让人享受,虽然修建花园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们在其中散步。我告诉他:“我曾经看见过一些追逐新奇的人,一些可笑的花卉家,他们一见到毛度就害怕,而一看见郁金香就爱如至宝。”关于这一点,绅士,我对他们叙述了我有一次在伦敦的花园里遇到的情形:我被人们用挺隆重的仪式领进花园;我看见种在四层厩肥上面的荷兰的珍奇花卉正在盛开。我永远记得,有人献给我一把阳伞和一根手杖,以表示对我的尊敬。可是我说我不敢当,其他在场的人也有同感。我对他谦卑地承认:尽管我想尽力而为,见到颜色鲜艳的郁金香就硬装出”狂喜的样子,但我还是遭到那些学者的嘲笑和讥刺,对我大喝倒采,那位园艺教授用轻蔑的目光把花和我这个赏花的人瞥了一下之后,一直到终场,对我都保持着一种不屑于正眼看我的样子。“看来,”我说道,“他有点儿后悔,不该白送我一根手杖和一把阳伞。”
“这种爱好,”德·沃尔玛先生说,“一旦成癖,就会使人显得小气,看问题很幼稚,而且还会产生不良的后果。前面所说的那种人的爱好,至少还显得高雅和大方,而且也有某些好的地方;一棵银苗菜或一个葱头,正当人们拿它去卖的时候,却被虫子咬了,甚至把它咬坏了,这时候,它有何价值呢?一朵在中午盛开而到了太阳落山时就凋谢的花,有多少价值呢?一般的美,只有好奇的人才欣赏,而它之所以美,也只是因为它使好奇的人感到喜欢,这种美的价值如何呢?总有一天,人们对花卉的看法,将与今天的看法完全相反;将来的看法有将来的道理;到那时,就数你博学,而那些好奇的人显得无知了。通达事理的人,对花卉并不细细观赏或进行品评,因为他看花的目的,是使身体得到适当的运动,和朋友边散步边聊天,使他的精神得到休息。种花的目的,是为了我们在漫步的时候观赏,而不是为了让人乱加解析1。你看那花中之王在这个果园中到处显示它的存在:它使空气芳香,使人赏心悦目,看人了迷,但它却几乎没有让人操多少心和花多少力气。然而,正是由于这个缘故,花卉家们看不起它;大自然已使它长得如此之美,以致他们无法给它添加任何习俗的美;他们苦于不知道如何种植它,所以就觉得它不合他们的心意月。那些所谓的高人雅士的错误在于:他们到处都想搞点艺术,而出自天然的艺术,他们又不喜欢;他们不知道善于审美的人是着重于看那藏而不露的美的,尤其是对大自然的作品,更是如此。为什么要修那些铺有沙子的笔直的小路?为什么要把几条道路交汇成星状,结果不像他们所想象的使人觉得花园大,反而弄巧成拙地使人看出了花园的局限?你在树林里可曾看见过河里的沙子?人的脚在沙子上走,难道比在苔藓或草地上走更感到柔和?大自然使用过角规和尺子吗?他们把大自然弄得面目全非之后,是不是还害怕人们根据某些现象去寻找它?他们散步走直线,似乎是为了早到终点,好像刚一开始散步就对散步感到厌倦似的,这岂不令人好笑?他们抄近道走;我们根据这一点,不就可以说他们是在赶路而不是在散步,说他们刚进花园就急着想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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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聪明的沃尔玛没有仔细研究这个问题。这位如此之善于观察人的德·沃尔玛先生,对大自然的观察会如此之差吗?他难道不知道大自然的创造者在大事上是伟大的,在小事情上也是很伟大的?——作者注
“风雅的人是为生活而生活的,他们知道如何自得其乐,他们寻求的是朴朴素素的真乐趣,就在自己的家门口散步;他们是怎样做法的呢?他们散步是如此的悠闲和愉快,以致一天当中时时刻刻都可以去散步,而且散步的方式也是非常的简单和自然,好像若无其事似的。他散步的地方有流水、草地、树荫和清新的空气,因为大自然把这些东西都给他预备好了嘛。他不让任何东西形成对称,因为一形成对称,就显得不自然,缺少变化。一般的花园中的路,彼此是如此的相像,以致使人认为一直是在一条路上走似的。为了能舒舒服服地散步,他将把路上不必要的东西通通去掉,但路的两边并不需要绝对的平行,方向也不必笔直,而且路面起起伏伏,宛如一个悠闲的人随波逐流,信步而行的步态似的。看见远方有美好的景致,他也不急于想去,而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种倾向:他们总觉得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够意思,因此对遥远的风景地特别感兴趣,硬要到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去才高兴,而园艺家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使这种人对他们周围的环境感到满意,便只好撺掇他们到远方去消磨他们的时间。然而我所说的那种人,是没有这种倾向的;他们在哪里,就觉得哪里好,从来不想到别的地方去。举个例子来说,这里虽没有远方的景致,但主人也很满意了。他们认为,大自然的美,这里面全都有了;因此,我很担心,万一有什么景致外面有而里面没有的话,就会使这个散步的地方大为减色的1。当然,凡是不喜欢在如此质朴和令人愉快的地方度过美好时光的人,是没有纯洁的审美观和圣洁的心灵的。我承认,我们不能摆阔气,讲排场,去招引外人;恰恰相反,我们倒是应该在其中自寻其乐,无须把它展示给任何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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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试过把汇合成一个星状的几条长道稍稍弯成弧形,使人们不致于一眼就看到底,不致于看到路的那端的尽头。是的,这样也许会使它们看起来不那么好看,但主人可以得到这样一个巨大的好处:他在想象中把他所在的地方扩大了,就在一个范围有限的道路汇合之处的中心,就好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公园里似的。我相信,在这样的地方散步,尽管令人更加感到孤独,但可减少索然无味的感觉,因为,凡是能引起想象的东西,都将刺激人的思维,培养人的智力。不过,设计园林的人,并不都是能了解这些好处的人。如果他们也像勒·诺特尔设计圣雅姆公园那样,了解哪些东西能赋予自然以生命力,使它的景观令人看起来感到愉快,他们在田园似的地方,将不知道有多少次把手中的铅笔放下,细心思考啊。——作者注
“先生,”我对他说道,“那些修建极其漂亮的花园的富翁,不喜欢单独一个人散步,不让花园只供他们享用;他们这样做,是很有道理的。他们做得对:他们在这一点上想到了别人。此外,我在中国曾经看见过你所说的那种花园,虽然用了那么多的能工巧匠修建,但修得一点也不符合艺术的原理,而且修的时候要花那么多钱,往后的管理费用又是那么的大,以致我一想到这些,就兴趣全无,不想去看它们了。他们在平坦多沙、靠井水生活的地方,却硬要用岩石砌假山和假岩洞,还要造人工瀑布,把中国和鞑靼不同气候的奇花异草栽种在同一块土地上;园中既没有幽静的道路,也没有整齐的间隔;人们在园中看到的,是数不清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东放一块,西放一块,显得很零散;他们用千百种不同的形式表现自然,但结果却使整个布局看起来很不自然。而在这里,既不需要从他处取土运石,也不需要打井或修水池,更用不着什么温室、炉子或防寒罩和草席。一块大部分是平坦的土地,它所需要的装饰是很简单的,普普通通的草、普普通通的灌木和几条畅通无阻的细细的流水,就足以把它装点得很美了。这是一项不需要花大力气的工作,做起来很容易,看起来挺有新意。我觉得,如果把这块地方弄得更好看一点的话,我反倒不喜欢了。例如,柯布汉绅士在斯塔修建的著名的花园就是这样:园中确有几处风景如画的地方,它的布局在好几个国家都被选作样板;除了它的主体是像我刚才所讲的中国式花园以外,其余各部分还是显得很自然的。这座漂亮的园林的主人和设计人甚至还命人在园中仿建了几处古遗迹、庙宇和古式建筑,园中时间和空间的结合,真是巧夺天工,然而,正是这一点,我很不喜欢。我认为,人的享乐,实现起来务求容易,以免使人觉得自己力不从心,实现不了。在观赏这些美妙的花园的时候,如果想到它耗资之多,工程之大,就不敢继续看下去了。命运使我们受的辛苦,难道还不够多,硬要我们在享乐方面,也要辛苦一番之后才能享受吗?”
“对于你的爱丽舍,我只有一个意见要提,”我看着朱莉说道,“也许你会觉得我的意见提得很尖锐;我觉得,你到这里来玩,完全是多此一举,在你的住宅周围就有那么多漂亮的小树林,你不去,为什么偏要到这里来散步呢?”“你说得很对,”她有点儿难为情地回答道,“不过,我喜欢这个地方。”“如果你的问题是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才提的话,”德·沃尔玛先生说道,“那就表明,你太考虑不周。自从我们结婚以后,我的妻子就没有到你所说的那些小树林去过;虽然她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去,但我知道其中的原因,而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敬重你现在所在的这些地方,因为这里的花草树木都是由有美德的人之手种植的。”
我刚挨完了这一顿正确的责备,我们准备走出花园的时候,孩子们在芳烁茵的带领下,进来了。三个可爱的孩子扑上去搂着德·沃尔玛先生和德·沃尔玛夫人的脖子;他们也亲吻了我。朱莉和我又走进园子,和他们一起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又回到德·沃尔玛先生那里,他正在和几个工人谈话。在路上,朱莉对我说,她自从当了母亲以后,就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要美化这个供散步用的园子。“我要为我的孩子们的娱乐和他们长大以后的健康着想。对于这个地方的管理,我所花的心思比所花的力气多。我把重点放在教他们把树枝修剪成一定的形状,而不放在耕种土地;我希望有一天把我的孩子们培养成小园丁。为了增强他们的体质,他们需要多少锻炼,就让他们得到多少锻炼,而不仅仅是使他们劳其筋骨而已。此外,他们也要做一些就他们的年龄来说是很艰苦的工作,然而只限于让他们做他们觉得有趣味的工作。一想到我的孩子们忙着做我让他们做的有趣的工作,我心里的愉快,真是难以向你表述;孩子们看到他们的母亲在他们亲手种植的树下高高兴兴地散步,他们快乐的心情,也非言词所能形容。我的朋友,”她用激动的声音说道,“过这样的日子,实际上就是来生的幸福了,所以我把这个地方叫做‘爱丽舍’,不是没有理由的,是有所感受才给它取这个名字的。”绅士,这个无人可与之相比的妇女,真是一位好母亲,也是一位好妻子,好朋友,好女儿;尤其使我念念不忘的,她还是一个好情人。
住在这样一个迷人的地方,我心中感到非常高兴,因此,有一天下午,我请求芳烁茵把她的钥匙交给我,在我住在他们家期间,由我去给那些小鸟儿喂食。朱莉立刻把装谷物的袋子送到我房间里,并把她自己的钥匙交给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接过她的钥匙时感到有点儿为难,我觉得,我最好是用德·沃尔玛先生的钥匙。
那天早晨,我一早就起床,像小孩似地赶快跑到那个荒岛,我要把美好的思想带到那个孤独的地方。在那里,单是大自然的生气勃勃的样子,就足以使我完全忘掉那使我落到如此可怜的境地的人为的社会秩序。所有一切即将出现在我周围的东西,都出自我从前的最亲爱的人之手。我将细细观察我的周围:周围的东西无一样不是她曾经亲手摸过的;我将亲吻被她的脚踩过的花,我将和朝露一起吸进她呼吸过的空气;我从她在娱乐方面的爱好,就可看出她的美;我到处都可看到她,仿佛她就在我的内心深处一样。
当我怀着这种心情走进爱丽舍的时候,我立刻想起德·沃尔玛先生昨天在这个地方对我说的最后那句话,一想起那句话,我的心情马上就改变了。我来寻求的是快乐,而我所看到的却是美德。美德的形象和德·沃尔玛夫人的形象,在我心中混合在一起了。自从我回到这里以后,我在想象中看见朱莉,这还是第一次;不过,不是她从前的样子,也不是我臆想中的样子,而是天天出现在我眼前的样子。绅士,我仿佛看到这个如此迷人和如此贤惠的女人像昨天那样站在孩子们当中。我看见三个可爱的孩子(他们是婚姻和真诚的友谊的保证)围绕在她周围,他们没完没了地对母亲撒娇,母亲也没完没了地亲吻他们。我看见她身边是庄重的沃尔玛;这位得到妻子真心的爱的幸福的丈夫,是完全值得他的妻子爱他的。我好像看见她敏锐的目光射进了我的心,使我感到赧颜;我好像听见她在指摘和教训我;她的指摘是完全正确的,但她对我的教训,我却不怎么听得进去。我看见跟在她身后的,还是原来那位芳烁茵·雷加尔,这就充分表明美德和人的灵性已战胜了火热的爱情。啊!要想越过这个不可逾越的卫队,对她起非分之心,那怎么可能呢?我要怀着多么大的愤慨的心情,才能压住这罪恶的和难以克制的情欲的邪恶的冲动啊!对于这幅如此令人欣羡的天真的画图,稍有亵渎之意,我就会惭愧得无地自容的!我在心中回忆她在我走的时候对我说的话,然后又和她一起探索了她心向往之的未来。我观看这位慈祥的母亲擦她们的孩子们额头上的汗,吻他们绯红的脸儿,让她慈爱的心尽情享受那出自天性的感情。单单“爱丽舍”这个名称,就足以纠正我想人非非的邪念,给我的内心带来宁静,排除那诱人的情欲的纷扰;它在某种程度上给我描绘了那个想出这个名称的人的内心。我认为,如果她还有动荡之心的话,她就不会给这个地方起这个名字。我对我自己说:“和她所命名的宁静的地方一样,她的心灵深处也是非常的宁静。”
我陷入了一阵遐想,遐想的境况之美,完全出乎我的想象。我在爱丽舍呆了两个小时;在我一生中,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有这两小时这么令人陶醉。这两个小时尽管转瞬即逝,但我在们心自问的沉思中得到了心地不良的人永远也领略不到的幸福的享受;我独善其身,自得其乐。对于这一点,只要不带偏见的话,我真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乐趣可以和它相比了。我至少认为,无论是谁,只要他也像我这样喜爱孤独,他就不会自寻烦恼的。我们可以从这个原理中得到启示,找出人们关于为恶之利和为善之利的结论为什么都不对的原因。因为,行善的喜悦在心中,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体会得到;而为恶之利则难逃别人的眼睛,因此,只有得到为恶之利的人才知道它使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那吞噬人心的隐秘的烦恼,
如果能出现在人的脸上,
许多心怀不良的人
就转而会心怀恻隐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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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面这几行诗,也写得很好,也可以用来说明我想阐述的问题,因此,最好是把它们补引如下:
他们表面得意,心厌倦,
厌倦之心毁他们,
所谓的幸福乃虚幻,
只好强装快乐掩忧烦。
——作者注
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还没有回去,所以德·沃尔玛先生来找我,并告诉我,朱莉在等我去喝茶。“是你们不让我早一点回来的,”我一边抱歉一边对他们说,“昨天下午我过得非常愉快,所以今天早上我又去享受那里的美景了。尽管让你们久等了,但我这一上午的时间没有白过。”“你说得对,”德·沃尔玛夫人说道,“我们就是等到中午,也要等你回来一起吃午饭。早晨,是不让客人进我的房间的,他们在他们的房间里吃。午饭是供朋友们吃的,仆人不在这里吃,也不让讨厌的人来,所以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以把心中的秘密全说出来。有什么想法,不要藏在心里不说;你尽管说好了,不要怕影响我们对你的信任和与你的亲密关系。这是唯一让人以真正的面貌出现的时间,而不是整天都如此!”“啊!朱莉,”我差一点儿脱口说出,“我有一个很有趣的想法。”但我赶快闭着嘴不说。我话到口边而临时与爱情一起压下不说的第一件事情是夸奖。当面夸奖某人,除非对方是自己的情人,否则,不是责备对方爱好虚荣又是什么?绅士,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责备德·沃尔玛夫人?不是,不是,我尊敬她,就要默默地尊敬她,我看她做事,听她讲话,观察她的举止言行,这不就是在十分尊敬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