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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论语解

论语解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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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张栻 撰

阳货篇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阳货欲夫子之见已以夫子之不往也则归豚焉欲夫子之来拜也在礼当往拜则乌得而不往时其亡者则不欲见之也遇诸涂则有不得避焉货三问而应之如响者货盖不可与言者故申不已之意而逊辞以答之然怀宝而迷邦诚不可谓之仁好从事而亟失时诚不可谓之知夫子诚未尝不欲仕者特非其道则不可耳是则言虽逊而理亦未尝枉也此待恶人之道若他人逊言则或至于害理直理则或伤于辞危圣人从容酬酢其含蓄中节如此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原性之理无有不善人物所同也论性之存乎气质则人禀天地之精五行之秀固与禽兽草木异然就人之中不无清浊厚薄之不同而实亦未尝不相近也不相近则不得为人之类矣而人贤不肖之相去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者则因其清浊厚薄之不同习于不善而日远耳习者积习而致也善学者克其气质之偏以复其天性之本而其近者亦可得而一矣

子曰惟上知与下愚不移

上知则不沦于下下愚则不达于上苟非上知下愚则念不念之分固可得而移也上知下愚一存于气禀乎曰不然上知固生知之流然亦学而可至也均是人也虽气禀之浊亦岂有不可变者乎惟其自暴自弃而不知学则为安于下愚而不可移矣

子之武城闻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莞尔而笑者闻歌而喜也割鸡焉用牛刀者谓其治小以大也君子学道则有以飬其仁心故爱人小人学道则亦和顺以服事其上故易使夫子闻子游之语恐学者疑于前言以国小民寡为可忽也故告二三子以子游之言为是而谓前言为戏之辞气抑之间岂弟和平无非教也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爲东周乎

公山弗扰之召夫子谓其不徒然者以其肯召圣人恐有悔过自新之意也自周之东君臣上下之分日以陵夷故诸侯逼天子大夫制诸侯而陪臣畔大夫此东周之为也如使圣人得用必以正名为先固将反东周之为而复西周之旧则夫公山弗扰其得为今日之事乎子路之不说惧其污也不知使圣人而诚可往则其拨乱反正固有道矣或曰公山弗扰执季氏以畔安知其志不在于克乱以权耶其能强公室殆未可知也其为东周亦未可知也夫弗扰不禀命于公而輙畔其大夫逆也欲以是而克乱是谓以乱易乱而反加甚焉后世乱臣贼子所以借虚名而为篡夺之计者也若夫子意其如是而欲往则是圣人可陷而可罔也其説失之矣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寛信敏惠恭则不侮寛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能行此五者于天下则其心公平而周徧可知矣然恭其本与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此君子守身之常法也至于磨不磷湼不缁在圣人然后可以言此盖坚之至则磨而不磷矣白之至则湼而不缁矣故杨氏曰坚白不足而欲自试于磨湼其不磷缁者几希矣然而公山弗扰与佛肸之召夫子皆尝欲往而卒不往何也其欲往者以天下无不可变之人无不可为之事而卒不往者则知其人之终不可变而事之终不可为耳一则生物之仁一则知人之智也子路盖不悦乎弗扰之召矣及佛肸之召而复有言焉则以夫中心所疑虽闻圣人之言而自反终未安故问辨之不敢释抑可谓善学矣然而子路之不悦在子路之分则当然盖子路以己处圣人而未能以圣人观圣人耳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学所以明善也不知学则徒慕其名而莫知善之所以为善也好仁不好学之蔽如欲力行自守以为仁而不知学以明之则其所行所守未免于私意适足以为愚而已至于好知不好学则用其聪明而不知约之所在故其蔽荡好信不好学则守其小谅而不知义之所存故其蔽贼好直不好学则务径情而不知含蓄故其蔽绞绞者讦而已好勇不好学则犯难而不知止故其蔽乱好刚不好学则务胜而不知反故其蔽狂是六者本为达徳善行而不好学则非所以为徳行而反以自蔽学如行大道日辟而通也不学如守暗室终窒而蔽矣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兴谓兴己之善观谓观人之志和平而无邪故可以羣亲切而不伤故可以怨温柔敦厚深笃乎人伦之际故迩可以事父逺可以事君而又可以多识鸟兽草木之名是则诗其可以不学乎张子曰止言事父事君举其重者言之也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为周南召南者谓躬行周南召南之实也天下之事未有不本于齐家必如周南召南所述室家之事而后为家齐由此而达之则无所不可行若为之不从此始则动有隔碍虽尺寸亦不可以推而行也故曰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然而未有不修身而家齐者故欲为周南召南者又以修身为先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玉帛固所以行礼也钟鼓固所以为乐也谓玉帛钟鼓为非礼乐则不可然礼乐岂止乎玉帛钟鼓之间哉得其本则玉帛钟鼓莫非吾情文之所寓不然特虚器而已所谓本者反诸吾身而求之则知其不逺也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小人谓在下之小人言君子而色厉内荏则其为欺与小人之为穿窬者无以异也尹氏曰色刚厉而内柔荏其欲人之不知也推其心何异穿窬之盗哉

子曰郷原徳之贼也

孟子答万章之问详之矣惟其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説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故为贼夫徳也

子曰道听而涂説徳之弃也

闻善者存而体之则其徳蓄聚若徒以资谈説而已则于徳何有哉是弃之也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患得患失者以得失为事也其所为患得者乃计利自便之心惟其有是心故既得则患失矣其患失之心乃患得之心也未得则患得既得则患失矣若是则凡可以勿失者皆在所必为而亦何所不至哉自古乱臣贼子其初亦岂敢遽有篡弑之萌惟其患失之心蹉跌至此故夫未得则患得既得则患失患失则无所不至履霜坚冰驯致其道也然则计利自便之萌是乃弑父与君之原也圣人谓为鄙夫者盖区区惟己私之徇不亦鄙乎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疾生乎气禀之偏狂而肆者过于进为也矜而廉者廉隅露见也愚而直者直情径行也此虽偏而为疾然犹为疾之常至于狂而放则流而为荡矜而争则溢而为忿戾愚而直则变而为诈是盖世衰俗敝则习益逺故也言疾则固为偏而今也并与古之疾而亡之则益甚矣古者三疾学则可瘳也至于今之疾悖理乱常之甚盖难反矣然困而能学亦圣人之所不弃也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解己见前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以其似是而非有以惑人之观聴是以圣人恶之利口所以覆邦家者盖变乱事实使是非邪正率皆紊乱邦家所由倾覆也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言本以明理也圣人恐学者但求于言而反以支离也故有予欲无言之叹子贡从而问焉亦可谓达矣所谓四时行百物生者天道之流行无息也天虽不言而何隐哉圣人亦何隐哉动静语黙之间无非至理之所在也再曰天何言哉所以之者也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孺悲之不见疑在弃絶之域矣取瑟而歌使将命者闻是亦教诲之而终不弃也圣人之仁天地生物之心与

宰我问三年之防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防食防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夫三年之防天下之通防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人子之致哀于其亲盖其心之不可以己者先王制礼为之过不及之节而防之以三年是谓天之则也宰我论防礼而欲止乎期孔子反复告之以女安则为之夫其食防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果何哉以其有所不忍于心故也宰我闻夫子斯言而出其必有以忍于中矣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饱食而无所用心则放越而莫知其极凡恶之所由生也博奕虽不足道然方其为之意专乎此比之放越而莫知其极者犹为愈焉此章大抵言无所用心则长恶为可畏耳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君子尚义不尚勇盖尚勇则徒知勇之务而或至于犯义者有之尚义则义之所当为勇固在其中矣乱谓乱常理也盗谓盗其上也君子小人以在上在下者为称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君子者惟其爱人故恶称人之恶者为其薄也惟其顺徳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为其逆也惟其循理故恶勇而无礼者为其陵犯也惟其达义故恶果敢而窒者为其冥行【一本作妄动】也此恶不善之公心亦天下之通义也子贡之恶恶其近似而害于知勇与直者也子贡恶乎此则所以检身者抑可知矣徼孔注云抄也抄人之意以为己有

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女子隂质小人隂类其所望于人者常深故难飬知其难飬如此则当思所以待之之道其惟和而有制与夫不恶而严乎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见恶者有不善而见恶于人也此又甚于无闻者方其壮时犹不能用力以矫厉则终于沦弃可知矣此警惧学者使之激昂自进于早也

微子篇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三人者皆当其时于其身处之尽其道者也其立纣之朝所以维持宗社之心至矣而有不得已焉则自靖以献于先王详味微子一篇则可见三子之所为深切至到者矣孔子皆称为仁以其不失夫性之理故也【一作以其中诚恻怛克尽其道故也】

桞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桞下惠仕则仕黜则黜而未尝枉其道也若枉道则害于和之理矣至于孔子道不行然父母之邦可以去而亦去虽周行天下而未尝苟仕也则与下惠异矣下惠谓焉往而不三黜则所以期于斯世者亦几于不恭矣此篇记桞下惠于三仁之后以明其趋之一下文又详着孔子之事以见圣人之为至焉如楚狂耦耕荷蓧之徒则陷于一偏而不足以知圣人者夷齐而下虽各得其道而未尽其至者故终之以孔子之无可无不可盖于是无以加矣此孟子集大成之意也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景公计量所以待之轻重是与孔子事道之意违矣程子曰季氏强臣君待之之礼极隆然非所以待孔子季孟之间则待之之礼为至矣然曰吾老矣不能用也此不系待之之轻重特以不用而去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去谗逺色贱货而贵徳所以劝贤也今好色而忘敬贤之心则道之不行可见矣是以去之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徳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己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接舆之意盖欲夫子隐居以避世耳观其知凤徳之衰且辞气舒而不迫其人天资亦髙矣夫子意其可以告语欲与之言其趋而辟盖匿其声迹而已于是见其隘矣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羣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夫子使子路问津亦察其容止之有异也长沮谓是知津矣此讥夫子周行天下之已久也桀溺之意则以为当世滔滔一律谁肯以夫子之道易己所为言其徒劳耳故以夫子为辟人之士谓其道不合而后去也以己为辟世之士谓举世不得而亲之也夫子怃然者以其与吾意异也夫人不可与鸟兽同羣当与斯人为徒耳以天下之无道也故欲从而变易之使天下而有道则何事于变易乎必如桀溺之意以其无道而辟之则将去人之类与鸟兽同羣而后为可耳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其意以为吾知勤四体分五谷之为道耳植杖而芸亦不迫矣子路聴其辞气见其容止而敬之拱而立未知所言也止子路宿杀鸡为黍以食而复见其二子则其为人盖有余裕而疑非遂絶世者也故夫子以为隐者而使子路反见之欲有以告语之也至则行矣则惟恐人之已知故行以避焉其隘可知也子路所云殆述夫子之意云尔义者宜也故宜莫大于君臣故以不仕为无义丈人之见二子长幼之节不可得而废者也其不可得而废者非以其性之所有乎长幼之节既不可废则夫君臣之义又乌得而废之乎彼盖欲洁其身而不知乱伦之害于人道为大也君子之仕岂为他哉行吾义而已道之不行君子岂不知乎而汲汲于斯世者固有不可以己者也此篇所载楚狂耦耕荷蓧此四人皆素隐者然就其中荷蓧其差髙乎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桞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桞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七人者皆为逸民而制行则异亦有浅深之不同也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其清之至与下惠少连虽立于恶人之朝未免乎降志辱身然道则未尝枉也故言不失于伦理而行不违其虑思此所谓由由然与之偕而不自失者也至于虞仲夷逸则又其次也放言谓其言放而不拘也异乎中伦者矣然而其持身亦合于清者之所为而其退而废也亦非素隐行怪之为有合于权为可取也若夫孔子之无可无不可则异乎七子者之撰矣无可者不以可为主也无不可者不以不可为主也其曰无者言其不存于中也然则夫子之心果何如哉当可则可当不可则不可大而化之其惟天乎若夷齐之心则未免有不可若下惠少连则未免有可也故孟子乃所愿则学孔子而已

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张子曰始者乐失其次夫子自卫反鲁一尝治之其后伶人贱工识乐之正及鲁益衰三家僭妄自大师以下皆知散之四方逾河蹈海以去乱圣人俄顷之助功化已如此其曰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岂虚言哉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此四言者反复而言之皆当在所笃也笃乎此则君国子民之本立矣不施其亲尹氏曰亲者不失其为亲是以无所施此説为安大臣既用之则当聴其言而使得行其道其可使怨不吾以乎故旧无大故则不弃絶之大故必得罪于国与民者也然曰不弃而已非私以爵禄也无求备于一人于一夫之身而求备非特失用才之道而亦非所以飬徳也

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张子曰周有八士记善人之富也杨曰八人尽为士之道故谓之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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