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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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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三十九场

时:黄昏。

景:容生嫂嫂家内外。

人:能才、韶华、容生嫂嫂出场。

斜陽下,小镇街上的房子。有外墙。有通街上的门。房子内有天井。

容生嫂嫂跟能才“对面对”坐在天井灶间的外面。中间隔着一个低低的小茶几。低到两人坐着时,弯曲膝盖的地方。能才、容生嫂嫂一人一把小板凳。桌上放着一个小脸盆,一堆要“摘”的菜。

能才帮忙摘菜,把要下锅炒的,放到脸盆里去。容生嫂嫂不知说了能才什么,能才把一根菜,很自然地向容生嫂嫂笑丢过去。

这一幅画面,被已然站在开着的大门外的韶华看在眼里。

毕竟女人就是女人。容生嫂嫂反应快,看见了门外的韶华。这一了然,向能才用眼光,轻轻下巴地一斜——能才方才看见了韶华。音乐是悄悄溜进来的

能 才吸了口气,暗中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慢慢地,好似在斟酌这情况的来临——要怎么接受下来。能才向韶华迎上去时,不自觉地按了一下容生嫂嫂的肩。他走向韶 华的那不过七、九步里,还是把手,一只手,放入他那夏季月白色长衫内的裤子口袋里去。对于韶华,能才的感觉,“不是生活的”。

容生嫂嫂也是穿了白色短女式中国褂子。撒裤筒宽口长裤。布鞋。梳头。

整个画面色彩以——烟灰青瓦,淡黄泥墙,木质窗框——无鲜明色彩的中国乡镇小调为主调。包括韶华的衣着,与画面都是不唐突的——淡夏。

能才与韶华面对时,是镜头由容生嫂嫂的主观位置拍看过去的。即使是他们两人对话,这镜头角度的取舍,将容生嫂嫂的心,也带了进去。是三个人的变化与交接。

能才:怎么来了?语气中掩饰着,掩饰另一句——你为什么来?——的心情

韶华:我没有办法。箱子都放下了,只拿了手提包放心,我不会把人引来的。

能才:我们出去讲话。把韶华拉出去了,温柔地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四十场

时:黄昏。夏日的夜,还早呢。

景:小镇风光、街。

人:韶华、能才、小商店、老板、摆摊子妇人、路人。

能才:刚才那个女人,不过是房东太太,寡妇失业的——对我一向很照顾。

韶华:笑我没有问你呀?心想,好,你也不问问我分开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顺手拉过商店一匹放在路边的花布

能才:来,我给你买东西——就自作主张走到店面柜台边去老板——一尺多少钱?又掩饰。哦,不要跟她深谈过去和未来

老板:一尺多少钱?买布嘛,起码八尺一件短袖旗袍——唱歌似的三千八——算你先生便宜——一面自作主张哗哗量了八尺——零头放半尺——大方啊——剪啦?

能才:能才一伸手,把老板的剪刀一挡我们回来再剪。能才没有经济能力了

老板:马上板脸了不必了。说得又干又脆

韶华在另一个隔邻小摊子看乡下女人的小东西。将能才与老板的对话,全都看在、听在眼里、耳里。她喊了——

韶华:能才,我要这只顶针,还要红头绳。——你来买给我——

能才替韶华把红头绳给绕在手腕上了。左手那顶针被韶华当戒指带着,古铜色的。

能才:好。买个欢喜给你。

以上这几行,请导演斟酌,实在可以不拍进电影中去,只到韶华叫——你来买给我——就可以交代了

演 员提示:能才说的是:“买个欢喜给你。”而当他看见韶华——那住在上海城内的大小姐时,内心所感受到的,已不是当年同样的情绪。他的无力感是那么明显,包 括他衣着、打扮,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坐汽车的人了。他看待韶华时,情感十分遥远。他很不明白韶华怎么不了解他这一年半来东奔西藏之后,人格上的变化。他忍 耐着韶华,把她看成了一个没有长大,也没有经过风霜的女孩子,而不是女人了。

第四十一场

时:夜。

景:容生嫂嫂家的一间厢房。

人:韶华、能才、容生嫂嫂。

烛火中,白色蜡烛。旁边又点了一盏小菜油灯城里小姐来了,明晃晃的蜡烛也点上了)。在个八仙桌上。

韶华在乡下房间里开箱子。看看衣服也没有地方挂。能才的一些衣衫是平放在床尾的。那种中国式的老床——被什么人的手,折得十分方正。墙上自然也有钉子,钩着薄外套什么的。房内有一个洗脸架,有乡土味的大花毛巾和一盆清水。

能才坐在房内向门边的竹椅子上,不靠下去,两只手肘压在膝盖上,双手合着,两膝微微分开,一副乡下男子的坐姿来了。

韶华把箱内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到床上去放出来。

韶华:其实丢掉那些东西倒没有舍不得,就是那架留声机总算妈妈的纪念品,卖了倒是心痛——后来我又想——以后跟着你——东奔西跑的——东西越少越好——韶华隐瞒了被打的事情

能才:被逼着表明情况,他实在想拖几天的。可是韶华那副“跟上来一辈子”的话,已经讲出来了韶华,你要来住多久?

韶华:两手正又拿出一件衣服来,那能才没有带走的“八字命造”已然在箱中出现镜头请仔细多久?迷茫了,把衣服抱在胸前,停了动作我“一家一当”都来了啊——

这时容生嫂嫂走往大门口,穿过天井,向街上的大门走去。能才放掉了韶华,快步走出去了。外面没有灯。两人的戏,镜头由韶华主观位置先取过去,韶华的心,被带进去了,而人不出现。

能才:把容生嫂嫂经过的墙一挡,用手臂你去哪里?那么晚了?低声的

容生嫂嫂:声音中有委屈我去阿哥家住几天。也很坚决的,受了欺负似的,一定要走,她从能才手臂下挤出去,也是不敢出大声,怕韶华听见什么动静

能才:你这个傻瓜。声音轻轻的

那一声“你这个傻瓜”不正是能才初吻韶华时说出来的话吗?

韶华的“八字命造”,红鲜鲜的,在一枝白烛上烧。能才一回房,看了上去要抢,韶华伸手一挡,那副凛然的神情叫能才愣了半秒,再上去抢命造,韶华把窗一推,把那连火烧着了半张的命造加上蜡烛,全都丢到窗外去。

雨,在窗框上啪一下溅了进来。

音乐,孤单,无奈,没有明天,但是要有张力的——没有明天

菜油灯发出那么微薄的光芒。房间的老床上,没有被褥。是夏天。有粗席子。

韶华向里睡,背着能才。睡成子宫里婴儿的样子。能才平躺着,两手放在颈子下面。两个人保持着距离。韶华那么孤单——那么孤单——那么孤单——而能才——不给人这种感觉。

镜头运用请一定与剧中两人心情——“对位”,请——将那——“张力”——饱和到不能再忍下去才让能才说话——

能才:其实——我不过是个要吃饭的人——韶华,我当不起你。哽咽、无奈

韶华:伤心欲绝。没有马上回答。等了三秒平静下来了章部长——你的那口饭很真诚——一个没有饭吃的人,还能够讲什么担当吗?慢慢讲,伤心欲绝

能才:韶华,你这样不公平。这一年半来,我东躲西藏的成了什么样子。

韶华:公平?气极你怎么敢把对我讲的话对别的女人去讲。

能才:说什么?

韶华:说“你这个傻瓜”,这是你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讲的话。

能才:这没什么,你不要认真,再说她不过是个房东太太。含泪了

韶华:你在那个女人面前也这么讲我?

能才:没有。指胸口在这里,她不能跟你比。

韶华:你知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吗?是为了爱你语中已带哽咽。可是从你看见我到现在,可有说半个爱字?你还要说我不公平,还拿我跟别的女人去比,你眼睛里都是别的女人哽住了,我的眼里,只有你——

韶华慢慢坐到床沿去,一面讲一面摸皮包,一面穿鞋子,一面哗一下子冲出房间,冲到天井里去。能才追得也快,顺手撑起一把雨伞,撑开了,去拉韶华。韶华一把抢过纸伞,把它给撕了——

韶华:我沈韶华,什么时候要人给蔽过雨了?带哭声、倔强

韶华推开能才,返身就跑,能才追,韶华一叠扎好的钞票,向能才迎面丢上去,能才一愣,看钞票时,韶华已在大雨中打开大门,狂奔而去——

第四十二场

时:深夜。

景:小水乡镇中无人的街道。

人:韶华、能才。

韶华看见能才发足狂追,一转弯,躲了起来。

大雨中,能才在雨巷里,盲目地寻找而不得。

第四十三场

时:日、夜、日、夜。

景:玉兰婆婆的乡下房子里。

人:玉兰、婆婆。

o.s.韶华的声音:玉兰终于跟春望结了婚。春望把玉兰带回乡下,将她交给了春望的母亲。好不容易,日本人走了,春望却没有回来。人说,春望又去打别的仗,是自己人打起来的。这些——玉兰不明白。

玉兰病了,一直好不起来。是当年太太那一脚给踢的,留下来的毛病。

婆婆很着急,也很疼爱玉兰。这使得玉兰心里更急了。

旁 白同时镜头下玉兰在乡下一个没有边,没有顶的床上发乱梦。头摇来摇去。婆婆替她擦擦冷汗,又擦擦自己急出来的老泪。婆婆煮中药,婆婆喂药。婆婆对天拜。 求。玉兰时醒,时昏睡。日里看见婆婆忙。油灯下,看见婆婆守住她。日里又见婆婆替她盖好一床破棉被。夜间婆婆披了破棉衣,踞在床边。交叠镜头

第四十四场

时:日。

景:倒回韶华父母老家被关住时的房间。

人:韶华。

韶华又出现在她父亲关住她的二楼高房子里去。在那写满了字的四面墙里,韶华专心地在滤稿。

韶华用右手在戳自己左边肩下的手臂,身体摇晃,前后摇晃——摇晃——

衣袖上化开了一滩墨水渍。

此处镜头在第二场中曾经出现一次

第四十五场

时:日。

景:一条很狭很破的小弄堂。

人:月凤、一个男人的身影小勇出现。

月凤在一条弄堂中张望门牌。一个男人的背影在镜头中卡入当月凤确定了是她要找的那一个门时,男人把衣箱——为她提的,放下了。

两个人手一交握,拖了一下,放掉。男人走了。第四十六场

时:日。

景:地下室内、楼梯。

人:月凤、韶华。

月凤提着她的箱子,往一个向下的楼梯走去。在那空荡的地下室里,韶华,躺在两条板凳架出来的一块木板门的床上。面对着被雨水浸出印子来的湿墙。

床上除了韶华之外,在靠近缩着的膝盖边——一只小洗脸盆中,放着一只牙刷和一条小手帕式的毛巾。

韶华又缩成子宫里睡着的样子。头,枕在小手袋上。月凤放下箱子,注视着那孤单的背影。那背着她,不看人的韶华。想拉下肩上披的一块围巾替韶华盖上,可是,月凤如果不去拥抱韶华,自己就要大哭出来了。

月凤轻轻上了床,把上半身去贴上韶华的背脊。月凤胸前挂着的鸡心,荡到韶华脸上。

韶华一把握住了那颗鸡心。

镜头在此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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