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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传

第一节 公元前151年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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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51年的盛夏,大汉帝国的都城长安,犹如刚刚开启的蒸笼,地表上到处散发着热气。未央宫的绿色琉璃瓦,在骄阳的照射下返出刺眼的强光,使人不敢正 视。沿墙的垂柳被晒得无精打采,月季花瓣已是卷了边,蜂儿蝶儿也全无了踪影。才只三十八岁的景帝刘启,也被这灼人的热浪困顿在宫中,左右守着两砣硕大的冰 块,半坐半卧在象牙楠木龙榻上,闭目养神。身后,两名如花似玉的宫女为他掌扇,右侧,一名内侍手持拂尘为他驱赶蚊蝇。

珠帘被宫女高高挑起,伴着一阵香风,年约三十岁的栗姬款款步入宫室。她是很少几个不需通报即可面见皇帝的女人之一。因为她给刘启生下了长子刘荣,而且已被 立为太子。虽说薄皇后还在正宫娘娘的位置上,但宫内朝中多数人已将她作为准皇后看待,就连她自己也是以皇后自居,认为废薄立己只是迟早的一个程序而已。

天竺香气袭来,景帝不用睁眼便知是栗姬或王美人来到面前。因为这种天竺国贡来的香料,他只赏赐给了栗姬与王美人。不过此时他因天热而有些心烦,不愿意有人 来打扰,只想静静地自己呆上一时。特别是他不愿见到栗姬,因为近来栗姬为一件事不厌其烦地喋喋不休,他实在是懒得再听栗姬的唠叨了。

“万岁,天气这般炎热,龙体可好?”栗姬挨近问候。

景帝脸上现出一丝不快,但他耐着性子:“暑热难当,爱妃何必专程前来问安。朕一切尚好,如无它事,爱妃可以回宫避暑。”

对于景帝这相当于逐客令的言词,栗姬感到比往心中放了一块冰还凉。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天威难测,皇上可是得罪不得的。她尽量带着感情说:“万岁,妾身 倒好,只是太子自今晨起就茶饭不进,怕是中了暑了。” 景帝坐直身体,睁开了眼睛,沉吟片刻,没有出现栗姬所期待的起驾看望之意,而是对身边的内侍吩咐:“速传太医,前往太子府看视,并将结果报与朕知。”

内侍传旨去了,景帝的眼睛又闭上了。栗姬自觉没趣,悄悄退出了未央宫。出了宫门,她委屈得真想痛哭一场。但是她不能让外人看出皇帝不赏识自己,强忍着把泪 水憋了回去。回到自己居住的云阳宫门前,正与一位地位显赫的女人不期而遇。若是别人,栗姬完全可以故做不见而避开,而对于这位女人,她就不能不上前陪着笑 脸周旋了:“原来是长公主和令爱。这大热的天,不在府中纳凉,来到宫中何事?”

“正是天热烦闷,才特地进宫和娘娘说说话,也好打发时光。”长公主半开玩笑地反问,“娘娘想来还不反感吧?”

“哪里,能和长公主在一起,真是巴不得呢!”

来人是景帝的大妹刘嫖,人们惯称为长公主。她身旁是九岁多的女儿陈阿娇,别看阿娇年岁尚小,但皇亲国戚家庭的调教,已使她出落得楚楚动人,一言一行一笑一颦都不失皇家风范。刘嫖拉过女儿:“来,向娘娘千岁见礼,这可是日后的国母啊。”

栗姬听了心中舒服:“长公主当着孩子也取笑。”

阿娇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施礼:“娘娘千岁,凤体安康。”

“这孩子几天不见就出息得大姑娘一样,谦恭有礼,真叫人疼爱。”栗姬拉起阿娇的手,“我们到宫内叙话吧。”

“承蒙不弃,自当遵命。”

三人入内,宫女献茶毕,刘嫖只呷了一口,便问道:“娘娘,太子今年该有十三四岁了?”

“刚满十三。”

“年岁不算小了,也该订亲了。”

“不急。”栗姬未免露出心事,“一者万岁并未张罗,二者我这名分未定,哪有这个心情。”

“那何妨催促万岁尽快立娘娘为后。”

“这,”栗姬觉得刘嫖是可利用之人,“实不相瞒,我一提起此事,万岁便不悦,也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万岁秉性,本宫尽知,我助娘娘一臂之力如何?”

“长公主在万岁面前言听计从,谁人不知。若蒙玉成,定当厚报。”这是栗姬求之不得的。

“只是事成之后,我要和娘娘做个儿女亲家。”刘嫖道出她此行的本意,并将阿娇推向前,“让她做你的儿媳如何?”

栗姬不觉犹豫了一下。尽人皆知刘嫖一向干预朝政,而且是好做主张。日后皇儿登基,有这样一位丈母娘还不得事事受其掣肘。但眼下有求于人,也不好一口回绝,便含乎应承下来:“这当然是求之不得。”

长公主便站起身来:“娘娘既已允诺,我这就去向万岁奏明。”

“这么急,”栗姬提醒说,“我刚从万岁那里回来。圣上心绪似乎不佳,改日再说亦无妨。”

长公主信心十足:“别人会碰钉子,万岁对我当高看一眼,我长公主岂是他人可比。”

长公主牵着阿娇之手跚跚离去,栗姬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自己受万岁冷遇,而看长公主那得意的样子,似乎万岁事事都要听她摆布,这怎不叫人嫉恨。但她的心情又是矛盾的,既期待皇上对她言听计从废薄立己,又希望景帝也不理睬长公主,煞煞这位公主的骄横之气。

刘嫖一走进未央宫,就大呼小叫地嚷起来:“兄皇,我带阿娇来看你,倒是起来迎接啊。”

景帝毫不动怒,满脸带笑地下地来。他平素甚喜阿娇的乖巧:“让朕看看,一月不见是不是又长高了。”

阿娇上前叩头,被景帝用手拉住:“小小年纪,用不着行此大礼。”

阿娇便依偎在景帝身边。

长公主见机说:“万岁这样喜欢她,让阿娇长大后做你的儿媳如何?”

“但不知妹妹看中了哪家王爷。”

“我的女儿要嫁就嫁太子,要做就做皇后,就凭她千娇百媚、聪明伶俐,岂能屈尊做王妃?”

“皇妹,你这野心倒是不小哇。”景帝含笑戏谑道,“皇后也不是好做的,要时刻提防被打入冷宫啊。”

“我的女儿可不是薄皇后之流。”长公主趁机说,“万岁,既已经年不去薄皇后那里,何不颁诏废后再立。”

景帝对这个妹妹一向倚重,也就说出了心里话:“皇妹,废易立难,实不相瞒,朕是在立谁为后上尚未拿定主意。”

“这,妹妹就费解了。刘荣已立为太子,栗姬自当立为皇后,还有何为难之处吗?”

“皇后乃六宫之首,当如朝臣中的宰辅,胸怀如大海,有容人之量。而栗姬她肚量狭小,难以母仪天下。”

长公主一笑:“此事妹妹亦有耳闻,栗姬拈酸吃醋太甚,等妹妹瞅空儿开导开导她,自然逐渐改正过来。”

“但愿能如皇妹所言。”

“那么兄皇明日就颁诏废了薄后吧。”长公主使了个缓兵计,“至于立后之事,可以缓议。也就是说待到兄皇对栗姬满意时,再立她为后不迟。”

景帝不觉喜笑颜开:“还是皇妹知朕的心。”

第二天早朝,景帝颁布诏书,将没有生育且又失德的薄后废为庶民。按理说这是为栗姬册封皇后扫清了道路,栗姬是最大的受益者,理应兴高采烈。景帝也觉得是为栗姬办了好事,当晚兴致勃勃来到栗姬的云阳宫。

以红色为主调的云阳宫,椒墙悦目,锦帏似火。宫女们早早点燃了大红宫灯,整个宫室给人以温暖热烈的感觉。因为天气太热,栗姬穿着颇为暴露。狭小的白色丝绸 抹胸,展露出大半个软颤颤的玉乳。同样质地几与肤色相同的短裤,仅仅勉强遮盖了那一小片迷人的芳草地,使那一袭蜂腰和雪团似的双臀全都裸露无遗。为遮人眼 目,外面又披了一袭水红色薄如蝉翼的纱衣,使她犹如置身于粉红色的云雾之中。恍若雾气中出浴的佳丽,给人如诗如梦如幻的感觉。栗姬从刘嫖口中知晓了薄皇后 已经被废的消息,也获悉景帝尚无立刻立她为后的打算,所以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在她看来,景帝早在一年前就当废薄立她了,如今拖了这许久还不痛快地册封 她为后,未免令她大失所望。晚饭时她一口汤水未进,斜靠在床头自生闷气。

宫门外传来执事太监尖细的喊声:“万岁驾临云阳宫,栗妃娘娘整装出迎接驾啊。”

栗姬心底腾起几许快意,这说明皇上心里还有她。在一年以前,皇帝平均每三天中,总有一夜要留宿云阳宫。自从刘嫖先后给皇上引荐了程姬、贾姬之后,景帝便十 天半月也难得来云阳宫一次。试想,正值青春妙龄情欲如火的少妇,夜阑人静之际多么需要男人的抚慰。何况皇帝的临幸,又远非平常百姓家的男欢女爱可同日而 语。这是维系与皇帝感情的重要途径,长期不能承受皇帝的雨露,就等同于被打入了冷宫,就意味着失宠,而失宠就意味着身家性命没有了保障,甚至预示着所有亲 族的悲剧。对此,她心中深恨刘嫖,不该以狐媚献悦皇上,使得她备受冷落。如今,皇上在间隔半月之久后踏入云阳宫,对她应该说是天大的喜讯。她一骨碌坐起, 就要飞身出迎。但是想了想又复坐回床上,她想:不能让景帝感到自己太下贱了,要拿点身份才是。好不容易才将皇帝盼来,这样做会不会又惹圣上生气呢?正犹豫 之时,景帝已笑容满面地步入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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