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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春秋左氏赘言

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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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溪后学王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成公

经:夏,臧孙许及晋侯盟于赤棘。元年。

鲁自断道之盟,始背齐事晋,知齐之必将侵伐我也,故为此盟,为御敌计耳。传谓齐将出楚师,非也。夫语势则齐强而鲁。弱,语地则齐近而楚远。齐欲侵即侵,欲伐即伐,何仰于楚哉?

传:晋郤克帅师八百乘,诸大夫分将之,以救鲁、卫,及卫地。韩献子将斩人,郤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谤也。以韩子戮人,为受诛乎?则不可救,救之是失法也。以为不受诛乎,则不可徇,徇之,是增谤也。夫谤可息也,不可分也,分之,是文彼之过,无益于彼,而反重之也。

经: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巳酉,及国佐盟于袁娄。

此与屈完来盟,其迹似矣,而书之不同,何也?屈完心服求盟,原不受词于君,故不称楚子使而曰来盟于师,顺词也,易词也。国佐之来,其君命之以赂,曰不可,则听客所为,非心服请盟也,故称齐侯使而曰如师,重词也,难词也。桓公退师召陵,而与完盟,则有礼矣,曰盟于召陵,予是盟也。今诸大夫言悖而出,国佐揖而去之,诸大夫恐失赂也,追至袁娄,而仅得与之盟。榖梁谓鞍去齐五百里,袁娄去齐五十里,是鲁、晋之使追佐累日,几至齐之国门而始及盟之也。故特书曰及,再言国佐,深讥之也。夫一战胜齐,求盟宜在齐也,今败者不欲盟,而胜者反汲汲欲之,不亦可鄙之甚哉!

经:十有一月,丙申,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陈人、卫人、郑人、齐人、曹人、邾人、薛人、鄫人盟于蜀。

传:十一月,公及楚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右大夫说、宋华元、陈公孙宁、卫孙良夫、郑公子去疾及齐国之大夫盟于蜀,卿不书,匮盟也。于是乎畏晋而窃与楚盟,故曰匮盟。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许之君,一失其位,不得列于诸侯,况其下乎?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暨。其是之谓矣。俱二年。

蜀之盟。从楚者十一国,盖不待于宋、于申,而中国诸侯已为。楚有矣,可胜慨耶!然是盟经并称人,则似微者。传谓皆列卿也,以其匮盟,故称人。匮盟之说,未为失旨。但以蔡、许二君乘楚王之车而不书,则缪矣。夫楚王不行,则其车不出,二君安得乘之?假令有此车,楚人亦何故强使二幼君乘之哉?夫圣人书此,正以见中国。诸侯背盟主而窃与外夷盟之罪,岂问其乘车失位,而遂不得列于诸侯也耶?左以蔡、许楚之与国而不见此盟,故附会为此说,而不自知其诬也。

经:二年八月壬午,宋公鲍卒。

三年二月乙亥,葬宋文公。

按传称宋文始厚葬,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加之罪也。何加尔?以其葬期七月加之也。夫经之书葬,五月、三月者为多,五月得礼,三月已速矣。又有甚者,则二月而葬,若郑襄公,不逾月而葬,若郑穆公是也。六月而葬,如卫穆,则巳缓矣。又有甚者,则七月而葬,如宋文、卫灵,八月而葬,若郑厉,九月而葬,若齐桓是也。速者讥其不怀,缓者恶其怠事,如是而巳。宋文之久不葬,盖华元奔晋、楚之役,二年十一月与楚婴,齐盟蜀矣。三年正月,又会晋侯伐郑焉。二月伐郑,而归,乃克葬其君耳,非无事而坐待七月之期也。苟责其远从金革之事,而葬君不以礼,彼亦何辞?乃信左氏之诬,而谓死益其侈,弃君于恶,彼其肯受之乎?大抵春秋载葬期之缓者,皆缘事故,皆以非礼示讥耳,不谓其僭侈而用王礼也。考经文,前后所书见之矣。

经:梁山崩。

观绛人之言曰:山有朽壤而崩,可若何?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史辞以礼焉。其如此而已,虽伯宗若之何?此其大旨以山崩为适然,而人君仅以礼文应之,无复修省之实也。五行传曰:阴乘阳,弱胜强,厥妖山崩。刘向曰:山崩者,臣下叛散之象。刘歆以为梁山之崩,乱亡之象,复而后征,是岁在鹑火,越十三岁,复在鹑火,而晋弑厉公。由是言之,山崩岂朽壤适然之故,而君臣修省,岂可徒以礼文而巳哉?

传:宋公子围龟为质于楚而归,华元享之,请鼓噪以出,鼓噪以复入,曰:习攻华氏。宋公杀之。俱五年。

围龟自楚归,而请鼓噪以出入者,公子故态耳,而谗之者曰习攻华氏也。左氏以为围龟自言天下岂有此愚人哉?

经:二月,辛巳,立武宫。

武宫者,武公之宫也,几世矣?成公十一世之祖也,久毁之,宫则何以立?以鞍之役胜齐也。鞍之战,何与于武公乎?盖此公之得谥为武,有善战拓地之功焉。行父以鞍之胜齐,必武公阴有以助之,故复立武宫以侈嘉绩,遂终鲁之世不复毁,此所以再见昭十五年也。然则可乎?宗庙积久,有毁无立?曰立者,不宜立也。

经:卫孙良夫帅师侵宋。

传:晋伯宗、夏扬说、卫孙良夫、宁相、郑人、伊雒之戎、陆浑蛮氏侵宋,以其辞会也。俱六年。据传,有如许人侵宋,经何故独言卫邪?舍郑与戎、蛮犹可,晋为兵主,而可弗书邪?足知左氏信小说而背正经矣。传又言说欲袭卫,以伯宗不可而止。夫与卫偕行,而反欲袭卫,非特主伯者所必不为,凡行兵者皆不为也。何也?为其先觉也。

经: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

传:晋赵庄姫为赵婴之亡故,譛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姫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八年。

赵朔者,盾之子,而晋成公之壻,武则朔之子,而晋景公之甥也。朔妻既譛原屏,则止杀同、括可矣,何乃并夺朔所受之田乎?是时虽栾、郤征赵氏为乱,而武方幼孩,必不可指为预闻,何为并废之乎?庄姫,景之亲姊,独不能一言庇其子乎?是皆可疑者也。故太史公作赵世家,不信左传,而用当时传闻之说,谓屠岸贾宠于灵公,积憾于盾,及景公三年,借口讨盾弑君之罪,遂杀朔、同、括、婴齐而灭其族,仍索朔之孤,是以有程婴、杵臼之事焉。又十五年,而武得报复,尽灭屠岸氏,始复其田邑。其说详矣。然尤有可疑者。盖如彼说,则所憾在盾之子,而及其诸弟耳。圣人不应舍朔而止称杀同、括,一也。举兵灭世卿之族,而君不与闻,二也。育孤甥于宫中,而人敢索之。贾虽柄宠,犹有栾、郤,且韩厥在焉,而岂其有此?三也。宫中之儿,外人提抱之,越十五年而后知,四也。且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则晋景之畏贾甚矣。夫爱贾而纵之不问,犹或可久也。若畏之而不敢问,则相猜相忌,不保朝夕。非君杀贾,则贾必弑君,何君臣晏安,迟迟十五年之久,然后假韩厥之众,胁诸将而灭屠岸氏乎?凡此皆事理之难通者,而太史公轻信之,抑又何也?要之二书皆不可信,止宜以圣经为据。盖同括恃其勋戚,晋君忌之,而栾、郤恶其妨巳,搆成其罪而杀之耳,故书晋杀其大夫,明其不当杀也。

传:秋,郑伯如晋。晋人讨其二于楚也,执诸铜鞮。郑人围许,示晋不隐君也。是则,公孙申谋之曰:我出师以围许,为将攺立君者,而纾晋使,晋必归君。郑公子班闻叔申之谋,三月,子如立公子𦈡。夏,四月,郑人杀𦈡,立髡顽。子如奔许。栾武子曰:郑人立君,我执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郑而归其君,以求成焉。晋侯有疾,五月,晋立大子州蒲以为君,而会诸侯伐郑。郑子罕赂以襄钟、子然,盟于修泽,子驷为质。辛已,郑伯归。九年。

公孙申之谋,善返其君者也。使南宋诸臣而知出此,徽钦岂死于漠北乎?

传: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抟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也。厚为之礼而归之。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好谈鬼幻,左氏之癖久矣。然此篇所载,巫以明术杀身,医以不疗称良,亦可为后世戒劝矣。

传:郑伯讨立君者,戊申,杀叔申、叔禽。君子曰: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俱十年。

公孙申之死,与国朝于少保何异?所谓忠以贾祸,千古一辙也。虽然,谋国者主于忠而巳,至于得其人,不得其人,则时也。君子岂忧时之不偶而辍其忠哉?

经:夏,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秋,晋人败狄于交刚。

传:宋华元克合晋、楚之成。

夏,五月,晋士燮会楚公子罢、许偃。癸亥,盟于宋西门之外,曰: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雍。谋其不恊,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

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

狄人间宋之盟以侵晋而不设备。

秋,晋人败狄于交刚。

冬,楚公子罢如晋聘,且莅盟。

十二月,晋侯及楚公子罢盟于赤棘。十二年。

据传,则宋乡合晋楚之成,巳结盟于宋矣,此乃关夷夏之大故,而经可以不书乎?传又言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而经止称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非惟不见楚人,亦并没郑伯不书。经与传南北何啻千里。夫晋景末年,伯令不立,诸侯咸贰,其使钟仪合晋、楚之成,容或有之,然未就而景公卒,厉公初立,锐志霸功,方谋报秦图狄以悚诸侯,顾肯狥华元之请,听其臣。与楚人盟于宋,至冬又亲与楚罢盟于赤棘哉?左氏之诬可知也。然则琐泽之会何为者?私考以为公羊所谓沙泽是也。沙泽在沙鹿之间,北当狄境而西。连卫墟者也。晋侯远为此会,盖以鲁、卫每被狄患特。与之谋狄耳,故遂遣偏师诱狄而败之于交刚。此说可谓审矣。然则斯会也,斯败也,以中国而谋夷狄,虽非盛举,亦非春秋之所恶矣。

传: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背之。五月,丁亥,晋师以诸侯之师及秦师战于麻隧,秦师败绩。曹宣公卒于师,曹人使公子负刍守,使公子欣时逆曹伯之丧。秋,负刍杀其大子而自立也,诸侯乃请讨之。晋人以其役之劳,请俟他年。十三年。秦,强夷也。违盟,细故也,大合诸侯之师,而必于胜。曹,小国也,杀嫡篡立,大恶也。辞诸侯之讨而惮于劳,是尚得为知类也乎?士燮知𭭱韩厥,乌在其为晋之良也?

经:秋,叔孙侨如如齐逆女。

传:曰:称族,尊君命也。

经: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

传:曰:舍族,尊夫人也。故君子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十四年。

凡一人治一事而再举者,前必称名氏,以著其人,后止称名,以从省文,此史册之常体,非有所轻重于其间也。若再举氏,则为复词,而别有所谓矣。夫君命之。尊系将之者之为卿,而不系于称族也。夫人之尊,亦系于以之者之为卿,而不系于舍族也。侨如非卿而逆女而以夫人,皆非礼矣。故榖梁曰:大夫不以夫人,以夫人,非正也。其义近之矣。传末君子曰数语,颇得春秋之旨,然不当系之于此也。

经:癸丑,公会晋侯、卫侯、郑伯、曹伯、宋世子成、齐国佐、邾人,同盟于戚。晋侯执曹伯,归于京师。

传:春,诸侯会于戚,讨曹成公也,执而归诸京师。书曰晋侯执曹伯,不及其民也。凡君不道于其民,诸侯讨而执之,则曰某人执某侯,不然则否。

晋侯执曹伯,惜晋侯也。何惜乎?惜其执之之晚也。惜其列之于会而后执也。故使曹人得有词于晋,然归于京师,则礼之正矣。左氏曰:称晋侯,不称人,恶不及民也。是以负刍为犹可恕也。榖梁则反罪晋侯之执,而许曹伯之归为归之善者,是非益倒置矣。苟以为恶不及民,而春秋弗之罪,则世之弑君篡国而加惠于民者,皆可以免于诛讨,而春秋诚鼓乱之书也巳。

经: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宋华元出奔晋。

宋华元自晋归于宋,宋杀其大夫山,宋鱼石出奔楚。

传:秋,八月,葬宋共公。

于是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荡泽为司马,向为人为大司寇,鳞朱为少司寇,向带为太宰,鱼府为少宰。荡泽弱公室,杀公子肥。华元曰:我为右师。君臣之训,师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赖宠乎?乃出奔晋。二华,戴族也。司城,庄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鱼石将止华元,鱼府曰:右师反,必讨,是无桓氏也。鱼石曰:右师苟获反,虽许之讨,必不敢,且多大功,国人与之不反,惧桓氏之无祀于宋也。右师讨,犹有戍在,桓氏虽亡,必偏。鱼石自止华元于河上,请讨,许之,乃反。使华喜、公孙师帅国人攻荡氏,杀子山。书曰:宋杀其大夫山,言背其族也。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出,舍于雎上。华元使止之,不可。冬,十月,华元自止之,不可,乃反。俱十五年。

木讷考据经文,谓经书元出奔晋,而传谓止诸河上。鱼石既许讨山,则无罪也,而复出奔楚,此皆可疑是也。然余以为六桓强族也,杀公子肥,鱼石必与闻者,但石在诸桓中稍为有识,故欲止元以存桓祀。观其自谓右师讨犹有戍在,则自知其罪明矣。故止元于河上,虽许元讨,而元心犹疑,盖畏其强也,复之晋诉之,资其力以反国,乃能讨山而出诸桓。诸桓之出,元亦知其必不可留,而心亦不欲留之,但以鱼石曾止巳,而阳为之礼耳。左氏于请讨许之之下,略其自晋之文,而遽云乃反,则失经文自晋归之义,而不可通矣。或曰:石止元于河上之下,应有不可之晋四字,缺文耳。盖元不听石止,而之晋请讨,其许之者,晋人许之也。若然,则自晋之旨益明,而石之奔楚,亦无可疑矣。

传: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郤至曰:子亦见先君之事,今我辟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疆服矣,敌楚而巳。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十六年。

晋自邲之败,楚人横行于中国,向非鄢陵之役,则晋不为晋,而中国胥为夷矣。然范文子始不欲战,将释楚以为外惧者,知厉公非保功之主,或一战而胜,则骄肆淫虐,祸且百出,国步弥艰矣。故战胜之后,复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其虑至深远也。晋君弗听,卒罹于祸,宜矣。

传:齐庆克通于声孟子,与妇人蒙衣乘辇而入于闳。鲍牵见之,以告国武子。武子召庆克而谓之。庆克久不出,而告夫人曰:国子谪我。夫人怒。国子相灵公以会,高、鲍处守。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孟子诉之曰:高、鲍将不纳君,而立公子角。国子知之。秋七月壬寅,刖鲍牵而逐高无咎。无咎奔莒。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

鲍牵不在其位,可矣。居其位而欲孙言以免祸,君子之所不取也。是故牵之刖也,君无道而信谗也,所遭之不幸也,夫子闵之可矣,肯以葵足示讥?

传:初,声伯梦涉洹,或与已琼瑰,食之,泣而为琼瑰盈其怀,从而歌之曰:济洹之水,赠我以琼瑰。归乎归乎!琼瑰盈其怀乎!惧不敢占也。还自郑,壬申,至于貍脤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也。今众繁而从余,三年矣,无伤也。言之之莫而卒。

人之有梦,或为吉凶先兆可矣,若死生有命,岂系乎梦之占否耶?故声伯之梦,使当时占之,亦必不死;使三年之后不占,亦必死矣。左氏喜谈梦卜,故纪此。然其意似谓凶梦不可占,占之辄死者,尢为可笑。

经:晋杀其大夫郤锜、郤犨、郤至。

传:栾书怨郤至,以其不从已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茇告公曰:此战也。郤至实召寡君,以东师之未至也,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以事君。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郤至聘于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信,遂怨郤至。厉公将作难,郤锜欲攻公,曰:虽死,君必危。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

壬午,长鱼矫以戈杀三郤,皆尸诸朝。巳上俱十七年。

鄢陵之役,栾书非不欲战者,特欲固垒少待而至,即决战耳。当时用书之策,亦必胜楚,则功必尽归之。书至既决战,复恃功矜夸,众所不堪。观其使周,而骤称其伐单子,有温、季其亡之语,盖可知矣。书既病其揜巳之功,又忌郤氏之强横,故用计杀之。然详三郤之为人,至多可取,如免胄趋风,造次修外臣之礼,勇不作乱,濒死存待命之节,亦足尚矣。不幸有功而骄,多聚怨而遘昏主,遂至殒身,惜哉!

经:庚申,晋弑其君州蒲。

传:春,王正月,庚申,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使荀𭭱、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十八年。

据左氏,则栾书寔弑其君矣,而经文以晋弑为词。杜预曰:君无道也。榖梁亦曰:称国以弑,君恶甚矣。然则君而无道,固可弑欤?且晋君之恶者,无如灵公。灵之弑也,春秋归狱于赵盾,谓其预闻乎故矣。夫盾之使穿也隐,夫子尚探其情而弗赦;书之使滑也显,夫子反没其名而弗诛。此何说也?曰:书偃使滑弑君,乃左氏传闻之误也。吴草庐氏谓二子将为废置焉者也。盖厉公无道,众怒所归,二子身为大臣,惴惴不自保,谋欲废之而立周,谋未成,而程滑巳乘众怒弑之矣,故不知者遂疑二子之使之也。周子立国,不替书偃,其非弑君明矣。圣人深原其情,知二子本志非弑,乃众所欲弑者,故称国以弑,而不轻以大恶加诸人,且以示人君之戒也。左氏好以传闻之言,妄释圣经之旨,其意谓春秋立文,非人可测,故其书弑君者,则多方开宥之,曰:是未尝弑君也,失不尝药耳,亡不越竟耳,如赵盾、许世子止是也。实不书弑君者,则曲证以成之,曰:是真弑君者,因国人以弑之也,使程滑弑之也,如莒太子仆、栾书、范偃是也。诚若而言,则春秋一书,是非颠倒,黑白难明,而何以传信于万世哉?

读春秋左氏赘言八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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