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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情心理学

(二)国王与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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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相互敌对的对立面的至高统一的“密法”(arcanum artis)或“日月化合”(coniunctio solis et lunae),在我们的第一张图画中还没有得到展示,但是由于其重要性,在后续图片中将被相当详尽地描绘。国王和王后,新郎和新娘,为了订婚或结婚而靠近彼此。乱伦元素出现在阿波罗和黛安娜的兄妹关系中。他们分别站在相应的太阳和月亮上面,这提示着他们的日、月本性和占星术设定是一致的——太阳的位置代表着男性的重要性,月亮代表女性的重要性。这种相会一开始是有点距离的,正如法袍所提示的。两个人互相伸出左手,这不太可能是非刻意安排的,因为刚好和习俗相反。这个手势指向一个被严密守护的秘密“——左手之道”,正如印度密宗行者如是称呼他们的湿婆与沙克蒂崇拜一样。左手(阴险)面是黑暗的无意识面。“左”是不祥的、棘手的,因为它是心灵的一面,从这里出来的不仅仅是爱,而且也有和爱相关的所有邪恶念头,以及在我们情感生活中被最充分表达的人类本性中的道德矛盾。左手的联系于是可以被看作提示着关系的情感本性,提示着关系的暧昧特性,这是一种“天上—地下”爱的混合,且因其关于乱伦的暗示而更加复杂。右手的手势给我们一种补偿的感觉。他们右手都拿着一个装置,由五(4+1)朵花组成。手中的每根枝条各有两朵花:这四朵花指向四大元素,两个(火和气)是主动的,两个(水和地)是被动的,前两个归于男人,后两个归于女人。第五朵花来自上方,应该是代表着第五元素,由圣灵的鸽子带来,就像诺亚的鸽子衔着和平橄榄枝一样。这只鸟从第五元素之星降落。(见图1)

图2

但真正的秘密藏在右手的相交,正如图2所示,它是通过“圣灵之礼物”这一皇室艺术来做媒介的。这里“阴险”的左手联系和两个四元体(四大元素的阳性和阴性表现)的统一相连,这种统一效应来自上方,表现为由五朵花和三个枝条形成的八元体。这些阳性数字指向行动、决定、目标和运动。第五朵花和第四朵相比优势就在于它是鸽子带来的。三根枝条和“墨丘利三重之名”(mercurius triplex nomine)的上升流或喷泉的三个管道相应。所以我们再次有了一幅缩略再现的“伟业”,也就是第一幅图所示的深刻意义。图2的注释文字以如下富有意义的句子开始:“好好记住,在我们的技艺中,哲学大师们不会隐藏任何东西,除了那些不能对各色人等揭露的炼金秘密外。因为要是发生泄密的话,泄密者会被诅咒。他将招致上帝的盛怒,并中风而亡。为此在炼金艺术中出现的所有错误,都是因为人没有以正确的物质 [96] 开始。因此你应该利用尊贵的大自然,我们的技艺只能从她那里,通过她,在她里面诞生出来,而非别处。故而我们传承的是大自然之工作,而非工作者之工作。” [97]

如果我们从表面上看,对背叛会遭神圣惩罚的恐惧,其原因必在于某些被认为会危及灵魂救赎的东西,也就是典型的“灵魂的险境”。结果便是以“为此……”开始那一句,只能指向那个不能被揭示的秘密;但是因为原初物质仍然是未知的,所有那些不知道秘密的人都会犯错,这是因为,据说,他们选择了某些武断和人为的东西,而不是纯粹的自然。对“尊贵自然”(venerabilis natura) [98] 的强调,让我们对研究的热情有了一些了解,这种热情最终导致了自然科学的诞生,而自然科学经常被证实是对信仰有害的。对自然的崇拜来自过去的遗产,它站在了一个或多或少异端的位置上,与教会观点相悖,并把思想和心灵引向“左手之道”的方向。彼特拉克攀登冯度山 [99] 造成了什么样的感觉啊。圣奥古斯丁在其《忏悔录》(16,x,viii)中警告:“人们前去欣赏崇山峻岭、汹涌波涛、不息湍流、无边大洋和璀璨星空,却远离他们自己……”

炼金术士们把“自然”当作炼金术独一无二的基础,并排他性地强调这一点。与不断出现的声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认为炼金术是“圣灵之礼物”、“天主智慧的秘密”等。就这一点我们不得不说,炼金术士在正统信仰方面是无可动摇的。我认为是不容置疑的。相反,鉴于自然秘密那不祥的黑暗,他们对圣灵启示的信仰看来是一种心理上的需要。

如果一篇强调纯粹自然的文章用图2那样的图画来解释和说明,那么我们必须假设,国王和王后之间的关系被看作某种完全自然的关系。对化合的秘密进行冥想和反思是不可避免的,而这当然不会不触及性幻想,(只要)因为这些象征性图画源自相应的无意识内容(一半是灵性的,一半是性欲的),而且也是试图提醒我们那个明暗相间的地带,因为仅从不可分辨的黑夜中,光明才能诞生。这是自然和自然体验所教,而灵魂相信的是“光生于光”(lumen de lumine), [100] “术者”(artifex)不知何故陷入了这个无意识投射的游戏中,必定体验到恐惧战栗的神秘事件,就像一次“惊溃”(tremendum)一般。即使是那个嘲笑者和亵渎者阿格里帕·冯·内特斯海姆(agrippa von nettesheim) [101] ,在他对《炼金》(alkumistica ) [102] 的批评中也表现出明显的节制。在对这种可疑之艺术说了很多之后,他加了一句 [103] :“对于这门艺术我本可以多说一些——对此艺术我没有太多不同意见——要不是入此密门之初有沉默誓言的话。” [104] 阿格里帕的批评如此缓和,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会让人以为他是在辩护:不知怎的他对此庄严艺术印象深刻。

没有必要把这种技艺的秘密想成是非常可怕之事。大自然对道德龌龊一无所知,实际真相已经够使人警醒的了。我们只需记住一个事实:想要得到的“化合”不是一种合法的联合,而总是(几乎可以说,在原则上是)具有乱伦性质的。围绕这种情结的恐惧(“乱伦恐惧”)非常典型,而且弗洛伊德已经强调过了。乱伦恐惧之外尚有另一层恐惧,那就是害怕更多的无意识内容,其强迫性力量会释放出来。

左手和右手的接触交握(通过花朵)——严守秘密的神秘技艺——描绘得直观生动,同时也微妙地暗指炼金术的精深状态,“尊贵的自然”把炼金术士放置于此情境中。虽然玫瑰十字会运动不能被追溯到17世纪安德里亚的《兄弟会传说》和《兄弟会自白》 [105] 之前,但是我们却在这个有三条花枝的花束上看到了“玫瑰十字架”,而这张图显然创始于1550年前某个时间,但是同样明显的是,它并未宣称自己是真正的“玫瑰十字架” [106] 。正如我们所言,它的三重结构让人想起墨丘利喷泉,与此同时指向一个重要事实:“玫瑰”是三种生动事物(国王、王后和介于两者之间的圣鸽)的产物。“墨丘利三重之名”就这样被转化为三个形象,他不再被认为是一种金属或矿物,而仅仅被视为“灵魂”。在这种形式下,他同时具有三元本性——男性、女性和圣性。他和作为三位一体的第三者的圣灵结合,虽然并无教义上的根据,但“尊贵的自然”明显是要让炼金术士为圣灵提供一位最不正统的且和大地紧紧相连的伴侣,或者还不如说要用自从创世之日起就囚禁于所有生物之中的圣魂来补充圣灵。这个“低等”的灵魂是“原初人”,本性是双性同体的,源自伊朗,被囚禁在“自然”(physis)中。 [107] 他是球形的,即完美的人,出现在时间的起点和终点,也是人类自身的起点和终点。他是人的整体,超越了性别的划分,只能在男性和女性合而为一的时候达到(完整无别)。这个较高意义的揭示,解决了“不祥”的接触所产生的问题,并且从混沌的黑暗中创造出了“升起于所有光之上的光”(lumen quod superat omnia lumina)。

如果不是因为充足的临床经验,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发展也发生在现代人身上,而现代人几乎不可能对人类的诺斯替教义有任何了解。我曾经倾向于认为,炼金术士们是在保持一种神秘传统,虽然支持这一怀疑的证据——隐含在佐西莫斯(zosimos of panopolis)的著作中——是如此缺乏,乃至对中世纪炼金术相当了解的威特(waite)怀疑这样的神秘传统究竟是否存在。 [108] 因此,根据我的专业工作,我的看法是:中世纪炼金术的“原人”概念,很大程度上是“原地生成的”(autochthonous),也就是主观体验的结果。它是一个“永恒”的力量,一个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空间自发出现的原型。我们甚至在古代中国的炼金术中也见过“原人”这个概念,其在魏伯阳(约公元142年)的著作中被称为“真人”。 [109]

“原人”的启示,是和非同寻常的宗教情绪相联系的,它和虔心的基督徒看到基督之幻像意义一样。而且它不是“由神的工作”(ex opere divino)而是“由自然的工作”(ex opere naturae)而显现的,不是来自上天,而是来自冥府之阴影的转化。它自己类似于魔鬼,具有异教启示之神的名字。这个困境让我们对这门艺术的秘密有了新的认识:异端信仰的危险性非同小可。结果,炼金术士们发现自己进退维谷:一方面他们要冒被误解和怀疑伪造黄金的危险,另一方面有被当作异端烧死的风险。至于黄金,《哲学玫瑰园》在图2之后就引用了长老的话:“我们的黄金不是普通的黄金”(“aurum nostrum non est aurum vulgi”)。但是,正如历史表明的那样,炼金术士宁愿被怀疑是在制造黄金,也不愿被当作异端。炼金术士究竟对其技艺的本质有多少意识,这仍然是悬而未决的问题,也许永远没有答案。甚至像《哲学玫瑰园》和《曙光乍现》 [110] 这样的揭示性文本,在这方面对我们也无所助益。

关于这幅图的心理学,我们必须着重强调,它描述的是一种人类相遇关系,在这种关系中“爱”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两人的传统服装暗示着他们双方对等的传统态度。传统仍然将他们分开,并隐藏起他们的自然现实,但是左手的关键接触指向某些“阴险”、非法、贵贱通婚的、情感的、本能的东西,即乱伦的致命接触和其“变态”的蛊惑性。与此同时,圣灵的介入揭示了隐藏的乱伦意义:要么是兄妹乱伦,要么是母子乱伦,作为“神秘联合”的令人厌恶的象征。虽然近亲联姻是无处不在的禁忌,但它仍然是国王的特权(以法老等的乱伦婚姻为证)。乱伦象征着一个人和自己的存在联合,它意味着自性化或者成为自我,而且,因为这是如此的重要,它发挥出一种邪恶的魅力——也许,它不是作为纯粹的现实出现,但肯定是被无意识控制的精神过程,一个对任何熟悉心理病理学的人来说非常熟悉的事实。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是因为偶发的乱伦,人们相信初神们是通过乱伦繁殖种族的。乱伦只是把“相似与相似”进行联合,这是“自身繁殖”这一原始理念发展的进阶阶段。 [111]

这个心理性情境总结了分析移情时我们所能看到的自身所有东西。在传统的相遇之后,人们对同伴无意识的“熟悉化”(familiarization),由原始的、婴儿样幻想的投射而产生。这些幻想本来归属于病人自己的家庭成员,因其正性或负性的吸引力,它们让病人依附于父母和兄弟姐妹。 [112] 这些幻想转移到医生身上,把他拉入一种家庭亲密的氛围中,虽然这是他最不想要的东西,但是却提供一种可工作的“原质”,一旦移情出现,医生就必须接受它,把它当作治疗的一部分,并且试着去理解它,否则它将只是另一种神经症性蠢行。移情本身是一种完全自然的现象,绝不仅仅发生在咨询室里——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移情,移情可导致各种蠢行,就像所有未被识别的投射一样。对移情的医学治疗给了病人一个无价的机会来撤回其投射,弥补他的丧失,整合他的人格。因为此工作的一部分就是整合炼金术士的“太阳阴影”(umbra solis)或“太阳之黑”(sol niger),即每个人随身携带的阴影,人格中因卑下须隐藏的部分,和强大力量同行的脆弱,每日白天之后的黑夜,善良之中的邪恶。 [113] 对这一事实的认识,当然会伴随着沦为阴影受害者的危险,但是危险也随之带来了有意识地决定不要成为其受害者之可能性。看得见的敌人总要好过看不见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我看不出“鸵鸟政策”有甚好处。人们想要保持童真,永远生活在对自己的幻想中,把他们不喜欢的一切强加给邻居,用偏见和投射来折磨他们,这当然并非理想之事。多少婚姻已经破碎,有些已永久破碎,因为丈夫在他妻子身上看到了他母亲,而妻子在丈夫身上看到了她父亲,却从来没有认识到对方的真实情况。即便没有这些投射,生活也有够多麻烦的了,我们至少要让自己能够从那些最愚蠢的投射中抽身而出。但是,要是没有对情境的最基本讨论,要打破这些婴儿样的投射,往往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就是移情的合情合理的、有意义的目标,无论采用何等和缓的方式,它不可避免地导致讨论和争执,从而也导致了意识的增强,这是人格整合的指标之一。在这种讨论中,传统的伪装被丢弃,而真正的人出现了。他从这种心理关系中获得真正的重生,而其意识领域形成一个圆形。

假定国王和王后代表着一种移情关系,在其中国王代表着男性一方,王后代表着女性一方,这是很自然的,但这绝非事实,因为这些人物代表着术士和其“神秘姐妹”(soror mystica)的无意识所投射出来的内容。现在术士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因此他的男性气质就不能被投射,因为投射仅仅发生于无意识内容。由于这里主要是男人和女人的问题,投射出来的人格碎片只能是男人的女性成分,也就是他的阿尼玛。 [114] 同样,在女性的情况下,只有男性成分会被投射。于是就有了一个奇妙的两性的反十字:男人(在这里是术者)由王后代表,而女人(神秘姐妹)由国王代表。对我来说,构成“符号”的那些花朵暗示着这个反十字。因此读者应该铭记于心的是,这张图显示了两个原型人物的相遇,其中月神秘密和术者结盟,日神则和他的女性帮助者结盟。这两个人物形象是皇族的事实,代表他们的原型性格就像真正的皇族一样。他们是集体性形象,是大多数人共有的。如果这个密图的主要成分是国王的登基典礼或者对凡人的神化,那么国王这个形象可能是一种投射,在那种情况下他就对应着术者本人。但是图本随后的发展显然是另外的意义,所以我们对这种可能性不予考虑。 [115]

事实上,因为一些无法被经验证明的原因,国王和王后的角色交错了,这代表着术者和他的“姐妹”(soror)反性的无意识面向导致了痛苦的问题,并不能让移情问题简化。然而,科学道德禁止把非简单的情境进行任何简化,正如此处情况。关系的模式是够简单的,但是,当涉及特定案例的细节描述时,很难弄清楚是关系的哪一个角度得到了描述,以及我们正在描述什么部分。关系模式见下:

箭头的方向表示从男性到女性的牵引,反之亦然,从一个人的无意识到另一个人的意识,这样就标示出一种正性移情关系。因此下述的关系必须被区分清楚,虽然在某些情况下它们可以彼此影响渗透,但这自然会导致最大可能的混乱:

(a)一种不复杂的个人关系;

(b)男性和他的阿尼玛、女性和她的阿尼姆斯的关系;

(c)阿尼玛与阿尼姆斯以及阿尼姆斯与阿尼玛的关系;

(d)女性的阿尼姆斯和男性的关系(女性认同其阿尼姆斯时),以及男性的阿尼玛和女性的关系(男性认同其阿尼玛时)。

在以这套图谱描述移情问题时,我并不总是把这些不同的可能性分开。因为在真实的生活中,它们总是混杂在一起,如果我试图用一个僵化的图式来说明的话,就会造成难以忍受的压力。因此,国王和王后都展现了从超人到亚人类之意义的每个可想象侧面,有时表现为超然的形象,有时隐藏在术者这个形象中。如果读者在下述评论中发现任何真实的或假设的矛盾,应牢记这一点。

这些交叉移情关系在民间故事中已经有其前奏:十字婚配的原型,我称之为“四相婚配”(marriage quaternio) [116] ,也可以在以下这个冰岛童话中找到。 [117]

芬娜(finna)是一个有神秘力量的女孩。一天,当她父亲准备出发去阿尔廷(althing)时,她请求父亲拒绝任何求婚者。确实出现了很多求婚者,但是父亲都拒绝了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盖尔(geir),他用剑指着父亲,强迫他承诺把女儿嫁给他。于是他们结婚了,芬娜带着她的弟弟西格德(sigurd)一起到了新家。快到圣诞节时,芬娜忙着准备过节,盖尔失踪了。芬娜和弟弟出去找他,发现他和一个美丽的女人在一个岛上。圣诞节后,盖尔突然出现在芬娜的卧室,而床上躺着一个孩子。盖尔问这是谁的孩子,芬娜回答说是她的孩子。接连三年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每次芬娜都接受了孩子。于是到第三次的时候,盖尔已经从魔咒中解脱出来。岛上的那个美丽女人是英格博格(ingeborg),他的妹妹。(原来)盖尔不听巫婆继母的话,被下了诅咒:他将会和妹妹有三个孩子,除非他找到一个知道一切并保持平和的妻子,否则他会变成一条蛇,他妹妹会变成一匹小母马。盖尔因妻子的品行而得救,于是把妹妹英格博格嫁给了西格德。

另外一个例子来自俄罗斯神话《丹尼拉·格沃里拉王子》(prince danila govorila ) [118] 。巫婆给了年轻王子一枚幸运戒指,但是戒指的魔力只会在一种条件下起作用:他只能娶一个可以戴上这枚戒指的姑娘。当王子长大后便去寻找新娘,但是皆为徒劳,因为戒指无人可戴上。他对妹妹抱怨自己的命运,妹妹要求试试戒指。结果戒指非常适合她。于是哥哥想要娶妹妹,但是妹妹认为这是罪恶的,坐在门口哭泣。有几个老乞丐路过并安慰她,给了如下建议:“做四个玩偶娃娃放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如果你哥哥叫你去参加婚礼,你就去吧;但是如果他叫你去卧室,你就别急!相信上帝,听从我们的建议。”

婚礼后,她哥哥叫她上床。这时那四个娃娃开始唱歌:

布谷,王子丹尼拉

布谷,格沃里拉

布谷,他要妹妹

布谷,做他娘子

布谷,大地张开

布谷,妹妹落入

大地张开,将她吞没。她哥哥呼唤她三次,但是到第三次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她在地下往前走,一直走到了芭芭·雅嘎(baba yaga) [119] 的小屋,雅嘎的女儿好心地安慰她,并把她藏起来不让女巫发现。但不久女巫就发现了她,并加热烤箱要烤她。两个女孩抓住了这个老女人,把她放进了烤箱,从而逃脱了女巫的迫害。她们到达王子的城堡,妹妹被哥哥的仆人认了出来。但是哥哥却分不清两个姑娘,她们太相像了。于是仆人建议他做一个测试:让王子把一个皮囊装满血放在腋下,仆人用刀刺他,然后王子倒下装死。妹妹那时一定会掩饰不了自己。接下来发生的是:妹妹扑到哥哥身上大哭失声,于是王子跳起来抱住了她。但是魔戒也适合女巫女儿的手指,所以王子娶了她,并给妹妹找了一个适合的丈夫。

在这个传说中,眼看就要发生乱伦,但是被四个娃娃的特殊仪式阻止了。房间四角的四个娃娃,通过把“四”放在“二”的位置上,形成了“婚姻四相性”,其目的是防止乱伦。四个娃娃形成了神奇的拟像,通过把妹妹转移到地下世界而阻止了乱伦。在那里她发现了她的另一个自我。因此我们可以说,给年轻王子致命戒指的女巫就是他未来的岳母。她必然知道,这个戒指不仅适合他妹妹,也适合她自己的女儿。

在两个故事中,乱伦都是一种难以避免的不幸命运。乱伦,作为一种同系交配的关系,是力比多的一种表达,有助于维系家庭。因此我们可以把它定义为“血亲力比多”(kinship libido),一种本能,它就像牧羊犬,保持着家庭团体的完整。这种形式的力比多与异系交配力比多完全相反。这两种形式相互制约:同系交配式力比多指向姐妹,异系交配式力比多则指向陌生人。因此最好的折中方法就是同辈的表亲。在我们的神话故事中没有这方面的线索,但是婚姻四相性是足够清楚的,在冰岛的故事中,我们得到如下图式:

在俄罗斯:

这两个图式有明显的一致性。在这两种情况下,英雄娶的新娘都和魔法或者超世间有关。假定上面描述的婚姻四相性原型是这些民俗四相性的底层,那么这些故事显然是基于以下图式的:

和阿尼玛的婚姻,其心理对等体是意识(层面)明确的身份认同和无意识的婚姻。但是,由于这种情况只有在心理自我认识完全缺失时才有可能发生,所以它或多或少是原始的,也就是说,男人对女人的关系本质上是一种阿尼玛投射。整个事情是无意识的,其唯一征兆是一个显著的事实:阿尼玛意象承担者具有与众不同的魔幻特性。在故事中,妹妹—阿尼姆斯的关系中缺少这些特性,也就是说,无意识并没有让它自己作为一个单独体验被感受到。由此我们必然得出的结论是,这些故事的象征性在于非常原始的心理结构,它比炼金术的四相性和其心理对等体还要原始许多。从而我们必然推测,在一个更为原始之水平上,阿尼玛也会丧失其魔幻属性,结果就是非复杂的、实打实的婚姻四相性。而且我们的确发现在所谓的“表亲—交叉婚姻”中有对应的两个交叉配对存在。为了解释这种婚姻的原始形式,我必须做些详细说明。男人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妻子的哥哥,是“换妹婚姻”的遗迹,这是很多原始部落的结构特征。但与此同时,这种双重婚姻是困扰我们的问题的原始对等物,这个困扰我们的问题就是:一边是术者和妹妹之间的意识和无意识的双重关系,另一边是国王和王后(阿尼姆斯和阿尼玛)之间的意识和无意识的双重关系。约翰·莱亚德(john layard)的重要研究《乱伦禁忌与处女原型》(the incest taboo and the virgin archetype ,106)让我想到心理学的社会学层面。原始部落分为两个部分,对此豪伊特(howitt)说:“整个社会被分为两个异族交互通婚的阶层,整个社会结构就此建立起来。” [120] 这些“半族”(moieties)体现在移居地的安排 [121] 以及很多的奇怪风俗中。例如在典礼上,两个部族被严格隔离,不能侵犯对方领域。即便是出去狩猎,他们一扎营就立即分为两边,而在两个营地间要特意安排自然阻碍物,如河床。另一方面,这两半通过赫卡特(hocart)所说的“双方仪式性相互依赖”或“交互扶持”联系起来。在新几内亚,一边会繁殖和喂养猪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另一边,反之亦然。或者当村子里有人死亡,准备葬礼时,这些牲畜被另一边吃掉,诸如此类。 [122] 其他地方这种分化的另外一种形式是广泛存在的“双重血亲”体制。 [123]

赋予两边的名称特别具有启发性,比如说(这里只提一小部分)东和西、上和下、日和夜、男和女、水和地、左和右。从这些名字不难看出,两个半边部落被认为是对立的,因而是精神内在对立体的表达。这个对立体可以表述为男性自我对立于女性“他人”,也就是意识对立于人格化为阿尼玛的无意识。精神的原始性分裂(分裂成为意识和无意识)看起来是部族和其居住地分化的原因。这是一种建立在事实上的分化,而不是有意识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社会分裂从起源上来说,是一个母系社会分化为两个部分,但是在现实中它代表着部落和居住地分化为四个部分。这种“四分”通过父系线的分化在整个母系社会的过渡期都不断发生(该层面的婚姻相当于“群体婚姻”),以致整个人群被分化为两个母系半族和两个父系半族。 [124] 这种“四分”的实际目的是分离和区分婚姻阶级(或“血缘组”,正如它们目前所被称呼的)。基本模式是一个正方形或圆形被十字分割,它形成了原始领地和古代城市的平面图,也形成了庙宇、修道院等的平面图,这种情况在欧洲、亚洲和史前美洲都可以见到。 [125] 埃及的象形文字中“城市”就是圆形中一个圣安德鲁十字。 [126]

具体到婚姻阶级时,应该提出的是,每个男人都属于他父亲的父系一半部落,而他要娶的女人必须来自他母亲的那一半部落。为了避免乱伦的可能,他娶了妈妈兄弟的女儿,并把自己的姐妹许配给妻子的兄弟(姐妹互换婚姻)。这导致了交叉表亲婚姻。 [127]

这种形式的联合,由两对兄弟姐妹交叉组成婚姻,看来就是我们在炼金术中发现的特定心理原型体的起源。 [128]

当我说“模式”的时候,我的意思不是指婚姻阶级的系统是原因,而我们的心理原型体是结果。我想指出的是,这个系统的存在早于炼金术的四相性。我们也不能假定,原始婚姻四相性是这种原型的起源,因为后者根本不是人类的发明,它早在意识出现之前就存在,正如原始人以及今天的文明人的仪式化象征一样。我们的确会不假思索就做某些事情,因为这些事一直以来就是如此而做的。 [129]

原始婚姻四相性和文化婚姻四相性的不同在于这一事实:前者是社会学现象,后者是神秘现象。当婚姻阶级差不多在文明人中消失的时候,它们却在更高的文化层面上以灵性理念重新出现。为了部族的发展和繁荣这一利益,异族通婚的社会秩序在其背景中推入了同族通婚的倾向,为的是防止退化到一种根本没有群体的状态这一危险。它坚持在躯体和灵性上引入“新鲜血液”,而后被证明是在文化发展中一种有力的手段。根据斯宾塞(spencer)和吉能(gillen)所言:“这种已被称为集体婚姻的系统,其作用是或多或少地把个人团体拉近,这些个人团体彼此关心对方的福利,是人类早期阶段的种族向前发展的最有力的动因之一。” [130] 莱亚德在上述研究中扩展了这个理念。他把同族通婚(乱伦)倾向看作是一种真实的本能,它在肉体的实现如果被否决,就必然在灵魂中实现它自己。正如异族通婚首先让文化成为可能一样,它也包含着潜在的灵性的目的。莱亚德说:“它的潜在的或灵性的目的,是通过发展这样的理念来扩展灵性的范围的:毕竟总有这么一个领域,原始的欲望可以得到满足,这个领域就是神灵以及和他们的半神圣对应物——文化英雄——的神圣领域。” [131] 乱伦性圣婚之理念的的确确出现在文明宗教中,并展现于基督教意象的无上灵性中(基督和教会,婚约中的男方和女方,《所罗门之歌》中的神秘主义,等等)。莱亚德说:“因此,乱伦的禁忌从生物领域绕了一圈出来,进入了灵性领域。” [132] 在原始的层面上,女性意象,即阿尼玛,仍然完全是无意识的,从而处于一种潜在的投射状态。通过“四阶层的婚姻系统”分化为八阶层 [133] ,婚姻伴侣间的亲缘程度在很大程度上被稀释,而在十二阶层的系统中它被(进一步减少)。这些“两分体” [134] 显然是服务于扩张婚姻阶层框架的,从而把越来越多的人类群体纳入血缘系统中。当然这种扩张只有在人口规模扩大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135] 。八阶层,尤其是十二阶层,意味着异族通婚系统的巨大发展,但同样严重抑制了同族通婚的倾向,从而刺激了后者以它自己的方式展开新的发展。无论何时,当一种本能力量(即一定量的精神能量)被意识心理的片面态度(在这里是异族通婚)驱赶到背景中,就必然导致人格的解离。意识人格和它单轨(异族通婚)的倾向,遇到了一个隐形的(同族通婚的)对手,而因为这个对手是无意识的,所以它被感觉为陌生的,从而以投射的形式表现它自己。一开始它以人类的形象显现,这些人有权力做其他人不能做的事情,如国王和王子。这也许是皇族乱伦特权的原因,如在古埃及。在皇族的神奇权力来自神灵这一意义上,乱伦特权转移到了后者,从而产生了乱伦性圣婚。但是当围绕国王这个人的神秘光环被神灵接管后,它就被转移为灵性权威,导致了自动化精神情结的投射——也就是说,精神存在变成了现实。所以莱亚德正确地把阿尼玛归结为女神的内在精神。 [136] 在女神的形象中,阿尼玛被以外显的形式投射,但是在其本身(心理学)的形象中,她是被内摄的,正如莱亚德所言,她是“内在的女性意象”。她是自然的女性,从一开始就是男人的母亲、姐妹、女儿、妻子——其同族通婚倾向徒劳地想要以母亲和姐妹形式赢取的伴侣。她代表着从历史鸿蒙初始就不得不舍弃的渴望。于是莱亚德正确地说,这是“通过舍弃的内化”。 [137]

在神灵的领域,在灵魂的高层世界,同族通婚倾向找到了一个出口。这里它显示出其自身是一种灵性本质的本能力量,而且,从这个角度看去,最高水平的灵性生命是返回到最初,这样人的发展就变成一种阶段的重演,最终导致了生命在灵性中的圆满。

具体的炼金术投射乍看上去像是退行:神和女神被简化为国王和王后,而它们反过来又像是将要化合的化学物质的比喻。但是退行仅仅是表面显现。实际上它是非常明显的发展:中世纪探寻者的意识心灵仍然在形而上学理念的影响之下,但是因为他无法从自然中获得这些理念,就把它们投射到自然中。内在精神看起来以一种神秘的方式从灵性的世界迁移到了物质的领域。但是投射降落到物质之中这一过程,让某些古代的炼金术士,如摩利努斯·罗曼努斯(morienus romanus),清晰地认识到这里的物质不仅仅是人类的身体(或者身体中的某种东西),而是人类的人格本身。这些前科学时代的大师们已经超越了蒙昧物质主义不可避免的阶段,但仍然有待从时代的子宫中脱胎而出。而一直要到现代心理学的出现,才会发现这些炼金术士的人类“物质”可以被看作是精神。

在心理的水平上,表亲交叉婚姻中的关系纠葛在移情问题中再次出现。包含在阿尼玛和阿尼姆斯这一事实中的困境被投射到它们的人类对应物中,从而通过暗示创造出一种原始关系,这种关系显然可以追溯到集体婚姻的年代。但是只要阿尼玛和阿尼姆斯不可置疑地代表了人格的性别对立成分,它们的血缘性格就不会倒退指向集体婚姻,而是“向前”指向人格的整合,也就是自性化。

我们当今的文明——如果可以称之为文明的话,它的意识崇拜是带有基督教印记的,即意味着阿尼玛和阿尼姆斯都不能得到整合,仍然停留在投射的状态,也就是通过教条来表达。在这个层面上,这些形象作为人格的成分都是无意识的,尽管在围绕着婚房和婚礼的教义理念的神圣光环中其效用仍然是明显的。然而,我们的“文明”已经出现了一种非常可疑的主张,一种清晰明白的对基督教义崇高理念的背离,而结果就是,投射很大程度上也背离了神圣形象,无可避免地被安放到人类领域中。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启蒙”知识分子无法想象任何比人更伟大的东西,他们能想到的唯一比人伟大的东西,只是那些具有集权主义抱负,把自己称为国家代表或元首的自以为是之人。这种退行在德国和其他国家已经无比清晰了。而且即便在这种退行不是那么明显的地方,这些流失的投射也对人类关系有干扰的效应,而破坏了至少四分之一的婚姻。如果我们拒绝通过树立对错、真假、善恶的标准来判断世界历史的变迁,而是乐于在每次进步中看到衰退,在每种善良中看到邪恶,在每条真理中看到谬误,那么我们就能把目前的退化和(另一个)明显的退步相比,后者导致了从经院哲学到自然哲学的神秘化倾向以及之后的物质主义。正如物质主义导致了经验科学以及对精神的新的理解,集权主义精神病和其带来的恐怖的结果,以及其对人类关系的无可忍耐的扰乱,迫使我们关注精神和我们可怕的无意识。人类作为一个整体,从未以如此大的规模体验过心理因素的向导力量。在某方面来说,这是一场灾难,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倒退。但是它也没有超出这样的可能性——这种经验也有它积极的部分,也可能变成新生时代的高贵文化的种子。同族通婚的倾向有可能根本上不是倾向于投射的。它可能会试图通过表亲交叉婚姻的模式来联合人格的不同成分,但是在一个更高的平台上,“灵性婚姻”变成了不会被投射的内在体验。这种体验长期以来一直在梦中以一分为四的曼荼罗的形式得以描绘,它看起来代表着自性化,也就是自性的目标。

随着人口增长和婚姻阶层的分化,异族通婚秩序进一步扩展,除了乱伦禁忌,所有的屏障被逐步打破。原初的社会秩序为其他组织因素让路,最终形成了现代“国家”理念。现在,过去的一切最终都沉入了无意识,对于原初的社会秩序来说也是如此。作为一种原型,它以一种最有利的方式合并了异族通婚和同族通婚,在防止兄妹婚姻的同时,为表亲交叉婚姻提供了一种替代。这种关系仍然足够亲近,可以或多或少满足同族通婚的倾向,但是也足够遥远,可以包括其他族群,并有序地扩展部族的凝聚性。但是随着两分性的不断增加,异族通婚的屏障被逐渐废弃,同族通婚倾向必然会增强,以便给予同宗族关系以同等分量,从而将它们维系在一起。这种反应主要表现在宗教领域,然后是政治领域,一方面是宗教社会和教派的发展(我们只要想想哥们义气和基督教的“兄弟之爱”的理想),另一方面则是各国的发展。国际主义的增长和宗教的弱化,很大程度上废弃或桥接了这些最后留下的屏障,而在未来这种倾向会愈演愈烈,结果只是创造出一个无组织的群体,其初步表现已经能够在当代的群体精神现象中看到。相应地,原初的异族通婚秩序正快速地接近一种被痛苦地控制的混乱的状态。为此只有一个补救方法:个体内在的统一,否则个体就会在集体精神中受到不可避免的僵化和瓦解之威胁。近来的经历向我们清楚地表明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任何宗教能够提供任何保护,而我们的组织要素(国家)被证明是最有效的制造集体人的机器。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起到帮助作用的就是,让个体能够获得免疫力,对抗集体精神的毒害。正如我已经说过的,可以设想的是,同族通婚倾向会补偿性地介入并恢复同族婚姻,或者在精神的水平上——也就是在个体内部,重建分裂人格各成分的统一。这将与渐进的二分性(集体人的精神分裂)形成一种抗衡。

至关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应该是有意识地发生的,否则群体心灵盲目性的精神后果就会加剧,并成为永久性的。因为如果个体的内在统一不是一个有意识的成果,它就会自发地发生,然后会采取众所周知的形式,正如集体人对他的同胞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难以置信的冷酷无情。他变成了无灵魂的从众动物,只受恐惧和欲望的支配:他的灵魂(只能在人际关系中存活,也只能从人际关系中获得生命)无可挽回地丧失了。但是内在统一的意识性达成需要依附人类关系作为必要条件,因为没有对我们和周围人的同伴关系的意识性承认和接纳,就没有人格的综合合成。内在统一得以发生的神秘某物,不是任何个人化的东西,和自我毫无关系,事实上要超越于自我,因为作为自性,它是自我和超个人无意识的综合。人格的内在统一,不仅是集体人在更高层次上以灵性超然和不可靠近为形式表现出来的冷酷:它无疑也包括了我们人类同胞。

就“移情只是投射,此外别无他物”这一点来说,移情分开万物,正如它连接万物。但是经验告诉我们,移情中有一种连接,不会随着投射的断绝而断裂。这是因为在移情后面有一种极其重要的本能因素——血亲力比多。因为异族通婚倾向的无限扩张,这种力比多已经被远远地推到后台。于是它要找到一个出口,一个适度的出口,只在当前的家族圈子里的出口,有时候甚至因为对乱伦的合理抵制,这个出口并不在家里。通过异族通婚对同族通婚的严格限制,其结果就是产生了一种自然的社会组织,其中同族通婚完全消失了。现在每个人都是陌生人群中的一个陌生人。血亲力比多(它本来能产生一种共同归属的让人满意的感觉,比如在早期的基督教社团中)长期以来被剥夺了它的客体。但是,作为一种本能,它不能通过任何单一的替代物,如教条、聚会、民族或国家,而得到满足。它想要的是人类连接。这就是整个移情现象的核心,不可能把它劝退,因为和自性的关系就是和我们同胞的关系,除非一个人能和自己联系,否则他是无法和其同胞联系的。

如果移情保留在投射的水平上,它建立的连接显示出一种退行具体化(concretization)的倾向,即一种对原始社会秩序返祖性重建的倾向。这种倾向在我们现代社会没有立足之地,因此朝这个方向走的每一步只会导致更深刻的冲突,最终导致一种真正的移情神经症。故而对移情的分析绝对有必要,因为如果病人要获得他进行自由决定所需的更广阔的视野的话,投射的内容必须得到重新整合。

然而,如果投射被打断的话,连接——无论是负性的(恨)还是正性的(爱)——都会暂时崩溃,以致除了职业性面对面的礼仪外,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一个人也许会在这种情况下勉强发出一声无人所知的放松的长叹,即使他知道,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方来说,这个问题只是被悬置而已。它迟早会在这里或者那里出现,因为在它背后,是朝向自性化的不息冲动。

自性化有两个主要方面:首先它是一种内在的、主体的整合过程,其次它是一种同样需要客体关系的过程。虽然有时候其中一方会起主导作用,但任何一方都不能缺少另一方而存在。这两个方面都有相应的危险。第一种危险是病人利用分析无意识产生的灵性发展机会,作为逃避较深层人类责任的托词,或利用这个机会来假装某种“灵性”(修炼),而这种灵性是经不起道德判断的。第二种危险是返祖倾向会获得优势,把关系拉到原始水平上。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中有一条狭窄之通路,中世纪的基督教神秘主义者和炼金术士对此有颇多发现。

从这个角度看去,由移情建立的联系(无论是多么难以承受,无论看起来是多么难以理解)都是至关重要的,不仅对个体,而且对社会,甚至对人类的道德发展和灵性进步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当心理治疗师不得不和困难的移情问题博弈时,他至少可以在这些反思中得到安慰。他不只是为这个特定的病人工作,这个病人也许没有多大意义,他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灵魂工作,而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他也许为人性灵魂的原野播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虽然这种贡献可能微小无形,但它仍然是“伟业”,因为它是在一个近来才有内在精神造访的领域内完成的,这个领域承载着人类问题的全部重量。心理治疗的终极问题不是私人事务——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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