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是理智的宗教,不仅是信仰的。所以义理的开导,或是修持的指示,都是通过理性,而有丰富的,正确的内容。由於通过理性的随机适应,自由抉择,所以宏传中的佛法,可说是多彩多姿的。但这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容易引起二项观念,不能完整的把握佛法。那二项是∶一、佛的教说,菩萨与祖师们的宏传,都是适应不同的时间地区,不同的根性好乐,而给以适宜的教导。所以方便多门,或浅或深,或事或理┅┅有些是不相同的,有些还似乎是矛盾的。适应不同根性的不同教法,真是万花筒一样,初学者不能统摄条贯,每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二、由於众多的教说,有内在的关联性,常从一端而说到其他。如衣服一样,提起衣领(当然这是最适当的),拉住袖口,或扯到衣襟,都可以得到衣服的全体。但在一般人,对一一法门的应机特性,一一法门的浅深次第,一一法门的相互关联,每被忽略而 侗的觉得都是差不多的。这种杂多而又差不多的观感,会引起相反的同一倾向。有以为∶彼此相同,所以一法就等於一切。这样,不需要广修遍学,一经一佛一咒的佛法,大大的发展起来。其实是不能完满的把握佛法,取一滴水而弃大海,却自以为大海都在这里。有的,不能完满的总持佛法,对自己多少理会的法门,赞扬到极点,觉得这是最殊胜的,最究竟的。有了这,就有了一切;或以为有了这,就不需要别的。总之,佛法的多彩多姿,适化无方,凡不能统摄总贯,不能始终条理,都会犯上偏取部份而弃全体的过失。这种家风,使佛教走上空疏贫乏的末运!
佛法的统贯条理,对於一般信众的持行来说,原是不能苛求的。但宏传佛法的大德们,是不能不有的必要胜解。这才能应机说法,而始终保持佛法的完整性,不致於落入杂乱与偏向的窠臼。对於这,天台与贤首宗,是有功绩的!因为台贤大师门,统摄了全部佛法,而组成浅深的进修历程,显出彼此间的差别,又显出彼此间的关联。这难怪过去学教的法师,不是天台四教,就是贤首五教了!但台贤的重心在圆教,直入圆教,才是台贤大师们的真正意趣,所以仍不免偏取。这如太虚大师说∶「贤台虽可以小始终顿,藏通别圆,位摄所馀佛言,然既为劣机而设,非胜根所必须。纵曰圆人无不可用为圆法,亦唯俟不获已时始一援之,而学者又谁肯劣根自居,於是亦皆被弃」。虚大师深感於中国佛教末流的空疏贫乏,所以以「五乘共法」,「三乘共法」,「大乘不共法」,统摄一切佛法,开显由人而成佛的正道。这与西藏宗喀巴大师,宗承印度的中观与瑜伽,以「共下士道」,「共中士道」,「上士道」,而综贯成佛的菩提道次第,恰好相合。所以对∶「福德资粮,则人天具摄;智慧资粮,则声缘相协;律及经论,皆所依止;仅取一分,不成菩提」的全体佛教,虚大师给以非常的赞仰。这样的圆满佛教,应该是值得积极宏扬的佛教。
如来说法,总是先说『端正法』──布施,持戒,离欲升天(定)。然後对有出世可能的,授以出世法门。由於佛法的重心在出世(出世是胜过世间一般的意思),所以集经者,对於佛的「端正法」,总是略而不详。古典阿毗昙,还以五戒为首,而後起的阿毗昙,也就不见了。这种以二乘法为本的倾向,宗喀巴大师也不能免,所以他说的共下士法,把「念死」作为入道的要门。其实,不念死,未尝不能熏修人天善业。这样的下士道,虽顺於厌离的二乘,但不一定顺於悲济的大乘道。对於这,虚大师深入佛乘,独具苹眼,揭示了如来出世的真实意趣 ──教导人类,由人生而直趣佛道。所以著重熏修十善正行,不废世间资生事业,依人乘正行而趣向佛乘,而不以厌离(如念死)为初学的法门。人乘正行而趣向佛道,也就是摄得五乘共法,三乘共法功德而趣入佛道。但由於某些众生的根性偏狭怯弱,佛(及古德们)这才对於大乘,旁立二乘究竟的方便道。在大乘法中,也旁开由天乘行而入佛乘,由二乘行而入佛乘的方便道。所以从虚大师抉择开示的全体佛教来说,一切无非成佛的法门。这不但综贯了五乘共法,三乘共法,大乘不共法的三阶,而且还综贯了正常道与方便道的一切。圆满显示了佛道次第的全貌,导归於究竟无上的佛地。
从前在香港时,就想依据虚大师的开示,参考宗喀巴的菩提道次,综合在法藏中的管窥一斑,写一部简要的『成佛之道』,综贯一切佛法,而归於一乘。这一直到民国四十三年,在台湾善导寺的共修会中,才由浅而深,编几句偈颂,一面编,一面讲。但为了事缘,特别是大乘部份,非常的简略。四十六年秋,把过去编的偈颂,修正补写,为女众佛学院讲说。四十七年冬,再加修正删补,开始为自己所编的偈颂,写下简单的解说。去年底,在善光寺度旧历年,这才全部脱稿。算起来,已经过六个年头了!这部二十万字的成佛之道,正在排印流通,所以略说本书的意趣──综贯一切佛法而向於佛道,以为序。
中华民国四十九年十月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