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日礼拜四。晨间,自杭州府向南方出发,余坐一肩舆至城中一行。方余初抵杭州城外时就船上观看杭垣景象,即知此城必为南省名城之一,及今日入城后乃知此城之殷富,大过于吾前此之理想。
已而出城,抵一大湖之旁,景色绝佳。有一运河及小河数条贯注之,湖之一面有平稳之小山脉障之,自麓至巅遍植松柏杂树之属,远望一绿如锦。尤有一塔,亦在湖边,高凡四层,塔顶一层尚不在内,全塔做八角形,用绝巨之红石及黄石砌成,高约200英尺,古树槎枒,杂出其下。塔之建造亦古拙有奇趣,土人称之为“雷峰塔”,言其建筑之期乃在2500年前。此语虽不可信,然塔虽残废,蔓草荆棘,杂生其上,而塔基仍巍然高峙,绝不顷坏,则谓非古人建筑之物不可也。
出杭州东门行6英里,览此湖景而后即抵一江(译者按:此系西湖与钱塘江),江中已有大船多艘停泊以待,此种船只用棉布制篷,船前后作尖形,颇与欧洲船只相似。底虽平阔而吃水不深,平均载重2.5吨,吃水不过10英寸。
方吾自杭州城内来此时,路上每过一兵站,站中兵士必出而行礼,礼节极隆,盖系跪于地上,至吾肩舆行过后始起立也。及至江岸,又有兵丁一大队,数在500——1000,向吾行迎接之礼。此种兵队衣服极整齐,军械亦极锋利,吾至中国后,眼中所见,求其形式之像得兵队者当以此队为第一。此队兵士对于吾卫队之军容亦颇注意,凡衣服、军械以至于进行时之快步、慢步无不留心观察之。
15日礼拜五。天明,见吾船已开至江上之上游,此间江面虽仍有半英里之阔,而水力已不及下游,故昨日开船时悬帆而行,今日则改为拉纤。
午刻,过船往谒长大人,樊大人、周大人亦在座。樊、周二人本拟送吾至杭州后即回北京,后以此二人与长大人为旧识,而长大人以其与吾甚有友谊,故仍令其随同前行,俟将来同至广州后乃令返京。
今日余与长大人谈晤虽久,然未尝提及正事,语调悉视长大人之谈锋为转移。盖因此人和易可近。而自此间前往广州为程又甚长,吾二人既一路同行,则后此正有仔细讨论之机会,自不必于今日一日中,向彼开若何之谈判也。
17日礼拜。长大人过船回拜,向余提起英国在中国之商务问题。言:这一件事,兄弟向来没有考究过,此番到了广东,一切情形很不熟悉,不知贵使心上要兄弟帮忙的是哪几件事?余照直告之。长大人曰:那么请贵使开个帖儿,一项项地写个仔细,不知可否?
余曰:此是敝使最乐闻的事,既承大人叫我开写,自当从速开写过来。
长大人曰:这事本不必写的,谈谈就可以了,不过兄弟事情很多,这一件事关系又极重,必得有了个底子,在空闲时自己仔细斟酌过一番,然后才可以着手办理。因为要办这件事决不是凭空说几句敷衍门面的话就能了的,必须凭公处置,筹议了一个妥当之法,将应兴的事兴起来,应革的事革去,然后才能办得好。而这回兄弟奉命往广东去,虽则皇上很信任我,我的地位颇能切实办事,不怕旁人掣肘。却是有一层,国家的政事上有了弊端,在于一方面,固然有许多人受他的害;在于另一方面,却必有许多人靠了作弊过活。现在要肃清弊窦,明明是打破他们的饭碗,他们要将兄弟恨得切骨,那么兄弟要办这件事就不免大做难人了。然而和这般小人作对还算不了什么事,其中最麻烦的便是福中堂,因为福中堂现在已做了军机大臣,在朝中颇有权力。然而前几年他也是个两广总督,说不定广东的种种弊端多是他一个人养成的。如今兄弟到广东去,若将他在该省所办的事有意推翻,则他面子上既不好看,他必不肯与我干休,所以兄弟实在处于两难的地位,只能到了那边从长应付。但是有一件事,务望贵使听信兄弟的话。贵使此番进京,听说曾上了个说帖,由和中堂批驳不准,故贵使出京时心中颇觉失望,以为中朝对于英国很不要好。其实皇上很看重英国人,所以不能答应贵使请求者实在是受了成法的拘束,并非故意不肯。贵使回国复命之时务请将此中原因明白奏禀贵国皇帝,心中不可稍存芥蒂,致丧两国之邦交。至于兄弟,到广东后,无论如何困难,必定设法将该处洋人上税的事整理清楚,其有英人至广东经商者亦必从优保护。不知贵使能看兄弟面上将前此所成之意见破除否?
余曰:敝使出京时,心中至觉快快,颇疑贵国对于敝国不愿互相联络,今闻阁下及松大人前后解释之言,始知贵国不能允敝使之情亦有苦衷,初非以一概驳绝为快,则将来回国后,自当据实奏禀敝国皇帝。至于广东之事,尚当仰仗大力。
长大人曰:那自然,那自然。不容贵使多说的。长大人去后,未几,即有使者数人送茶叶、扇子、香料等物至船,盖系赠与余及随从各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