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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集 四库本

卷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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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北宋建隆至靖康,传家集>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卷四十四    宋 司马光 撰章奏二十七

乞罢条例司常平使疏【熙寜三年二月二十日上】

月日具位臣司马光谨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蒙圣恩除枢密副使仍屡遣陈承礼等趣臣就职德泽汪洋天隆地厚非臣陨身糜骨所能报称然臣窃惟陛下所以用臣之意盖察臣狂直庶几有补於国家臣所以事陛下之心亦不过竭其愚衷以禆圣德之万一若陛下徒以禄位荣臣而不取其言则是以天官私非其人臣徒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生民之患则是盗窃朝廷名器以私其一身诚恐上累陛下之至公下丧微臣之素守此臣所以屡违诏命不敢祗受者也臣伏见陛下天纵英明厉精求治思得嘉谋以新美天下而建画之臣不能仰副圣意思虑未熟讲议未精徒见目前之小利不顾永久之大害忧政事之不治不能辅陛下修祖宗之令典乃更变乱先王之正刑患财利之不足不能劝陛下以恭俭节用乃更遣聚敛之臣诛剥齐民设官则以冗增冗立法则以苛益苛使四海危骇百姓骚然犹且坚执而行之不肯自以为非也臣先曾上疏言不当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又言天下之事当委之转运使知州知县不当别遣使者扰乱其间又尝因经筵侍坐言散青苗钱不便自後朝廷更遣使者四十余人分行天下以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相度差役农田水利为名其实专使之散青苗钱臣窃自疑智识浅短不足以知天下变通之务又疑因臣之言激怒建画之臣使行之更力由是闭口不敢复言今行之才数月中外鼎沸皆以散青苗钱为不便然後臣乃敢发口复言彼言青苗钱不便者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年少位卑倚势作威陵轹州县搔扰百姓止论今日之害耳臣所忧者乃在十年之後非今日也夫民之所以有贫富者由其材性愚智不同富者智识差长忧深思远寜劳筋苦骨恶衣菲食终不肯取债於人故其家常有赢余而不至狼狈也贫者啙窳偷生不为远虑一醉日富无复赢余急则取债於人积不能偿至於鬻妻卖子冻馁填沟壑而不知自悔也是以富者常假贷贫民以自饶而贫者常假贷富民以自存虽苦乐不均然犹彼此相资以保其生今县官乃自出息钱以春秋贷民民之富者皆不愿取贫者乃欲得之提举官欲以多散为功故不问民之贫富各随户等抑配与之富者与债仍多贫者与债差少多者至十五緍少者不减千钱州县官吏恐以逋欠为负必令贫富相兼共为保甲仍以富者为之魁首贫者得钱随手皆尽将来粟麦小有不登二税且不能输况於息钱固不能偿吏督之急则散而之四方富者不去则独偿数家所负力竭不逮则官必为之倚阁春债未毕秋债复来历年寖深债负益重或值凶年则流转死亡幸而丰稔则州县之吏并催积年所负之债是使百姓无有丰凶长无苏息之期也贫者既尽富者亦贫臣恐十年之外富者无几何矣富者旣尽若不幸国家有边隅之警兴师动衆凡粟帛军须之费将从谁取之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钱凡几千万缗若民力旣竭加以水旱之灾州县之吏果有仁心爱民者安得不为之请於朝廷乞因郊赦而除之朝廷自祖宗以来以仁政养民岂可视其流亡转死而必责其所负其势不得不从请者之言也然则官钱几千万缗已放散而不返矣官钱旣放散而百姓又困竭但使闾胥里长於收督之际有乞取之资此可以谓之善计乎且常平仓者乃三代圣王之遗法非独李悝耿夀昌能为之也糓贱不伤农糓贵不伤民民赖其食而官收其利法之善者无过於此比来所以隳废者由官吏不得人非法之失也今闻条例司尽以常平仓钱为青苗钱又以其糓换转运司钱是欲尽坏常平专行青苗也国家每遇凶年供军仓自不能足用固无羡余以济饥民所赖者止有常平仓钱糓耳今一旦尽作青苗钱散之向去若有丰年将以何钱平籴若有凶年将以何糓賙赡乎臣窃闻先帝尝出内藏库钱一百万缗助天下常平仓作籴本前日天下常平仓钱糓共约一千余万贯石今无故尽散之佗日若思常平之法复欲收聚何时得及此数乎臣以谓散青苗钱之害犹小而坏常平仓之害尤大也今国家每有大费三司所不能供者陛下辄取内藏库物以给之彼内藏库者乃祖宗累世之所蓄聚以备军旅非常之用也使其物常如泉源流出於库无有穷竭之时则可矣若本皆敛之於民以实之则有时而空矣昔汉文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何以台为太宗时兖王尝作假山召僚属置酒观之翊善姚坦独俛首不视王强使视之坦曰坦惟见血山耳不见假山王惊问其故坦曰坦在田舍时见州县督税里胥临门捕人父子兄弟送县笞挞血流满身愁苦之声不可忍闻此假山皆民租赋所为非血山而何是时上亦自为假山闻之遽命毁之今陛下令薛向於江淮为贸易以三百万缗畀之又散青苗钱数千万缗其余五十万三十万者固不足数尔其为露台假山之费不亦多乎陛下聦明仁俭固不减於汉文帝及太宗然而视弃财物如粪土者盖未知其所从来皆出於生民之膏血耳陛下若终信条例司所言推而行之不肯变更以循旧贯十年之外富室旣尽常平已坏帑藏又空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饿殍满野加以四夷侵犯边境羽书猝至戎车塞路攻战不已转饷不休当是之时民之羸者不转死沟壑壮者不聚为盗贼将何之矣秦之陈胜吴广汉之赤眉黄巾唐之黄巢皆穷民之所为也大势旣去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臣窃惟太祖太宗躬擐甲胄栉风沐雨跋履山川蒙犯矢石以为子孙成光明盛大之业如此其美也陛下试取臣所进历年图观之自周末以来至于国初一千三百六十有二年其间乱离板荡则固多矣至於中外无事不见兵革百有余年如国朝之盛者岂易得乎此臣所以尤为陛下痛惜者也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臣窃观方今四夷亲附边鄙不耸五糓和熟盗贼稀简是宜为天下和乐无事之时而中外恟恟人不自安者无佗故也正由朝廷有制置三司条例司诸路有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使者争献谋画各矜智巧变更祖宗法度侵夺细民常产掊敛财利以希恩宠非独此青苗一事而已至於欲计亩率钱顾人充役决汴水以种稻及浇漑民田及欲泄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若此之类不可悉数道路之人共所非?而条例司自以为高奇之策书以授常平使者必欲行之天下恐其兴作之不已皆如青苗为害於民也故小大遑遑不敢自安苟不罢废此局则生民必无休息之期矣陛下诚能昭然觉悟采纳臣言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使者其官员并送审官院与合入差遣青苗钱已散者令州县候丰熟日催收本钱更不取利未散者母得更散其常平仓钱糓依旧封桩令提点刑狱司管勾则太平之业依然复故矣兹事明如白黑易如反掌陛下何惮而不为也如此臣虽尽纳官爵但得为太平之民以终余年其幸多矣苟言不足采陛下虽引而寘诸二府徒使天下指臣为贪荣冒宠之人未审陛下将何所用之不胜慺慺狂愚之诚惟圣明裁处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请自择台谏劄子【熙寜三年四月十六日上】

臣窃见近日台谏上言制置三司条例司害民及吕惠卿奸邪者率被责降或更加以恶名如吕公着告辞云乃诬方镇有除恶之谋中外闻者无不骇愕窃惟朝廷之意无佗止欲惩戒来者使不敢复言耳国家置台谏官以为天子耳目唯恐政事有阙失百姓有疾苦大臣专恣左右奸邪天子深居九重不能得闻故也今台谏官稍有怀刚直之志畏天下公议忧念朝廷哀闵百姓忤犯大臣刺讥左右者陛下辄罪而逐之更使大臣自择所亲以代其任万一又为公论则又逐之是必得庸懦阿谀不知廉耻附下罔上背公死党之人然後止耳若言路皆此等之人则禁闼之外陛下耳目之所不及者虽有至大之事廹切之祸陛下何从知之如此岂宗庙社稷之福也晏子曰君所谓可臣亦曰可君所谓否臣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今陛下使大臣自择台谏官大臣又取同於已者存之异於已者去之然则陛下独与大臣为天下足矣何必更置台谏官也且条例司之害民吕惠卿之奸邪天下之人谁不知之独陛下与王安石未之寤耳岂可更为之黜逐台谏以长其威福成其气势臣窃为陛下寒心今台谏官已被逐者臣不敢留唯愿陛下自择公正刚直者布之言路以明四目逹四聦勿使为羣下所欺蔽则天下幸甚臣受陛下过分之恩不敢塞默虽死怨雠之手犹贤於窃禄偷生者也取进止

论李定劄子【熙寜三年五月二日上】

臣窃见近者朝廷除秀州推官李定为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李大临苏颂等累次封还词头数日来外间皆言朝廷已为之寝罢今日复闻劄下舍人院须令草词臣窃意朝廷知大临等旣累次封还词头今复草之则为反覆必难奉诏因欲以违命之罪罪之使今後凡朝廷所行政令羣下无敢立异者若果如此则百执事之人自非偷合苟容者皆不得立於朝政令或有得失陛下复何从知之晏婴所谓以水济水贾山引秦之季世以戒汉文帝者正患其如此耳臣前论逐台谏官今又论大临等非敢私此数人正为国家惜言路之絶耳伏望陛下审思而慎行之勿使聦明遂至壅蔽则天下幸甚取进止

贴黄

国家不次用人固无常法然必使衆心厌服然後为美是以尧舜非不聦明也其命官皆先谋岳牧旣衆言佥同复明试以功而後用之故举不失能而上下雍熙也臣素不识李定实不知其行能何如陛下果知其贤何不且试之以渐俟其功效显着衆皆知之然後不次擢用则谁曰不可何必今日与臣下力较胜负殆非人君广大之体也

乞免永兴军路苗役钱劄子【熙寜三年十一月二日上】

臣奉勅差充永兴军一路安抚使臣窃见陕西百姓自城绥州以来供应诸般科配及支移税赋往近边州军日近复有环庆事宜加之今年亢旱五稼不熟人户流移者已间不少国家所宜汲汲存恤使人户安集臣伏见先所散青苗钱贫破百姓为患不细臣已曾累次上言不敢重烦圣聼今又闻议者欲令州县将诸色役人一时放罢官为顾人祗应却令人户均定免役钱随二税送纳乃至单丁女户客户寺观等并令均出若果行此法其为害必又甚於青苗钱何则上等人户自来更互充役有时休息今岁岁出钱是常无休息之期也下等人户及单丁女户等从来无役今尽使之出钱是孤贫鳏寡之人俱不免役也若钱少则不足以顾人若钱多则须重敛於民顾人不足则公家阙事重敛於民则衆心愁怨自古以来徭役皆出於民今一旦变之未见其利也且受顾者皆浮浪之人使之主守官物则必侵盗使之干集公事则必为奸事发则挺身逃亡无有田宅宗族之累建议者亦自知其不可乃云若顾召人不足即依例轮差支与逐处所定顾钱足了役事则自当有人应募今既无人应募必是钱少不足充役是徒有免役之名而役犹不免但无故普增数倍之税也彼青苗钱以债与民可取其息已是困民之法今又使横出数倍之税民安有不困蹙者哉以富庶之域犹不能堪况陕西累岁奉边民力雕弊岂可复为无益之事以扰之乎伏望圣慈特免永兴军一路青苗免役钱以爱惜民力专奉边费其余路分则系自朝廷裁酌取进止乞不令陕西义勇戍边及刺充正兵劄子【熙寜三年十一月上】

臣先任谏官日伏见国家栋刺陕西义勇臣累曾论列以为徒使百姓愁苦无益於用近闻环庆路用义勇与西贼战鬭望风奔溃死伤甚多致主将陷没此义勇不可用之明验也臣窃闻议者犹欲教閲义勇以抗西贼若止令州县教閲守护郷土犹於人情不至大扰若发以戍边或如庆历中刺为正兵则衆人覩环庆二败譬如无罪往就死地恐於人情大有不安国家旣重赋敛以尽其财又逼之战鬭以絶其命是驱良民使为盗贼也彼为官军则惜生故望风退走彼为盗贼则必死自可以一敌百臣恐今日教之挽射击刺乃佗日为盗之资也庙堂之议臣所不得知万一有之诏下之日臣论列不及况当远离朝廷故不得不先事而言也取进止

乞留诸州屯兵劄子【熙寜三年十一月上】

臣奉勅充永兴军一路兵马都緫管安抚使臣窃闻本路十州所管屯驻禁军至少大率皆是缘边就粮兵士常时分为上下番有一半在逐州或遇边上稍有警急则尽皆抽去逐州并无守把兵士臣窃惟天下事不可忽必须思患豫防戎狄犯边虽当竭力扞御然腹内州军岂可全无武备况逐州皆有军资甲仗市邑民居万一犬羊奔突间谍内应或盗贼乘虚奸人窃发其本州官吏手下无兵虽有智勇将安所施臣愚以为逐州宜各添一指挥禁军屯驻内永兴军为关中根本宜添两指挥若朝廷别无兵士可以差拨只乞於缘边就粮兵士内依此数目皆留在逐州屯驻边上更不得勾抽所贵缓急不至失备取进止

传家集卷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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