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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野子内篇 四库本

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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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儒家类,泾野子内篇>

钦定四库全书

泾野子内篇卷七     明 吕柟 撰柳湾精舍语

胡大器初谒先生於柳湾精舍问书册浩繁可常读者安在先生曰当先精通其大者但看书必要体贴见之於行可若为博览记诵安能不患其浩繁耶

大器问行先生曰禹无间然只在菲饮食囘称为贤只在箪瓢陋巷不改乐处今学者只去其一切外慕无所繋累方为实学只今夜之言果能行之以之立身而宜以之为政而善无往不可若传不习虽讲一年也不济事且力行甚难苟非操存为之不已则心机又由熟路走了须努力过此关

问今之讲道学者先生曰虽则幽深玄远但我有捷径法只做得不耻恶衣恶食便是道学

诸友有厌坐监之久者先生曰昔弘治间与马谿田四五友在太学或共屋读书或一寺习礼或面规其过或隂让其善或问学於舜顔或求法於祖宗或论世於千古冬不辞沍寒夏不惮祁暑若是者盖四年也今诸君数月而出监犹以为久乎

先生常谓大器曰看书先要将己心与日用常行比合其见自别

先生闻施秀才家被毁对人致勉曰此不必动心教他再用功水来溺不着火来烧不着

大器问明道伊川皆大贤也初学何先先生曰当学伊川严毅方正为是若学明道和粹而工夫不至熟只见燕朋日日往来不絶忽不知岁月之将至然学熟後便是明道也

问古亷颇相如皆能公尔忘私乎先生叹曰後之为臣者既得柄了将天下公事皆要出自己意干去通负朝廷求治之意还是不曾学不然错看论语也故虽亷蔺亦不如

或患义理难明曰凡人义理不明只是外物牵制去牵制处义理便明矣

先生因学者往教曰昔兰州有守墩军姓周名蕙字廷芳初读大学有不知的字讲问於秀才其後将中庸语孟及五经尽读之有得於心遂以程朱自任有镇守恭顺侯吴某请他教学周辞曰若使我守墩就去决不去往教其侯亦不能强遂亲送二子於其家以受教又有郑安郑宁二乐人进启本愿除乐籍从周先生读书其感发人至於此先生谓大器为学隆师取友变化气质为本渭南有薛敬之从周先生游常鸡鸣而起候门开洒扫设坐及至则跪以请教後岁贡过陕州闻陈秀才云逵忠信狷介凡事皆持敬遂拜访其家问曰何以得此门户陈曰我常事父母有忿声一日读子夏色难章自悟即改其行薛叹曰此吾良友也遂定交而去问孟程言性如何曰孟子言性如水之就下程子言性犹水也亦有浊者不如孟子言的实

或问为学之法曰如禅家度人说过谿涧入虎狼口过得此关方好盖私欲陷人杀人如谿涧如虎口也过此便是天理坦途矣

先生叹人只举业上用功不知言行於人关系甚大果到口无择言身无择行此真举业也

先生谓大器曰药中要用桑白皮须得老实人去取不致杀人必着如伊川家人方可正如解州赈济上司必用解梁书院善人给散虽不能必其何如终比他州均平能济衆有益也

先生有感谓光祖大器曰学被功利之徒陵夷久矣汝二人当翻然改旧习学圣门顔曾思孟早夜参前倚衡如羮见尧如墙见舜甚无为俗所移因问君子儒曰在志道据德依仁小人儒不过艺而已

问作诗体如何曰诗有几般様有事物无道义是晋唐诗有道义无事物是宋人诗事物与道义并用吾儒之诗

大器问诗可学乎先生曰圣人可学况诗乎但不可溺耳

有客谈为臣者多好复私讐何故先生曰只是未学大臣当以事为天下事当以言为天下言又先要正君心为本昔周公徧草莱求贤如不及安得有讐可复虽汉唐之世亦有能用讐人者

先生叹曰经书是平天下梁肉未有舍经而能致治者後世偏用法律是失开设学校之初意也

先生闻学者往来权贵门下乃曰人但伺候权幸之门便是丧其所守是以教人自甘贫做工立定根脚自不移

先生谓大器曰汝朴厚虽好又要激昂向上不然则徒朴厚虽不失於善人亦不能升堂观奥

问今之学者开口专论致知是行如何却似宋儒各立门户者乎先生曰圣门教人大以成大小以成小如季路习得一信冉求做得一艺今人未得斐然成章便将高远处做口头语也

先生因人专务於高谈曰在陕有一秀才不肯读书每日高大议论则诲之曰可读五经对曰此是记诵之学也曰不然心存方能记得与圣贤通不然读经如吃木楂同横渠亦曰五经须常放在面前每年温诵一遍况学者乎

问患交接人先生曰须要寛绰些不可拘拘守秀才规矩见大人君子进退升降然诺语默皆是学

问五经四书熟後再看何书先生曰行後方能熟虽不治他书可也

问作文先生曰须要思想思想通时如水渠通开流到处都是道理不思想虽眼前事见不得凡文字躬行中来方有味

问接人妨功曰好人多接几个何妨因他之有余知己之不足无往而非学若燕朋燕友非惟无益而损接此等人便妨功

问如书经金縢顾命不必读否曰读经拣择便是利心问读书玩物丧志如何先生曰此程子有为而言恐人口头应答苟以心思之以身体之何有玩物丧志但恐读之不熟不精耳

先生讲罢谓诸生曰某之言论不可以为是必合之於心与理安方为是

问恶与人讲论曰学不讲不明非是自矜将验已之是非若含蓄不露也不是学孟子亦以不言为餂人问动心如何制得住曰人之动心一日或有一二至到浑然无欲处方无了须於动处一刀斩截归天理乃定也

或质阳明致良知先生曰阳明凡百事皆习过了老来静坐学者来问亦以此告人忒自在了然孔子不是这般学好古敏求发愤忘食终夜不寝问礼问官之类未尝少懈况下圣人者乎学者当日夜勤力不息犹恐知之不真得之或忘

问处世甚难曰处家处人当使仁让有余自处宜淡薄无处不好

鹫峯东所语

大器问周南召南之诗先生曰诗教所系甚大盖周南召南皆言妇人之事而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所见不从此出则荒唐一物无所见所行不从此出则窒碍一步不可行道不行於妻子则父母不能顺学者识得认取无往不可故子谓伯鱼云云

问齐家先生曰家极难齐齐则天下易治妇人家他不识书字任一己之私若顺得来於理有碍顺不得来他便怨恨此尧以二女试舜唐太宗虽是英明之君亦止外面做将去此所以为霸

问子见南子先生曰沈晦问尹彦明今有南子可见乎尹曰不可曰子学孔子者也如何不见曰若某学未到磨不磷湼不缁处故不敢见沈曰破我数十年积疑尹曰某恐出门後又疑了此可见尹之自得处凡学圣人如尹彦明方切实

陶杏垣谈禅学先生曰襌只是周一身之用不能运用天下学他无益孔子曰夫我则不暇又问御盗曰盗贼以法制他他又生一法法有穷只是使民衣食足便是正法又要在上去贪官汚吏则正法方得行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问盗贼难使得化曰若在上有处自来就服因说近山先生在九江府被贼擡去神色不变贼又擡回此虽遭贼锋刃待之以诚犹能如此况平日处之有道贼有不化者乎

问知人甚难曰然如赵清献公与周茂叔同处不相知及再见方知茂叔也务实者不可以一言一事知他克谐曰无事时心清有事时心却不清先生曰此是心作主不定故厌事也如事不得已亦当要理会某中举时亦是如此後来虽事纷至亦不厌

王光祖执唐史约藁看先生叹曰唐太宗万世英明之君作诗文皆有巧思及纳巢刺王妃蹀血禁门言不顾行巧处通不见了大器曰毕竟为聪明所使先生曰宪天聪明似不如是

问患功夫间断曰出手入眼处皆是功夫焉得间断问仪礼周礼曰此周公传心之要孔子作春秋本二礼而作

先生曰陈白沙徵到京吏部尚书问曰贵省官如何曰与天下省官同请对坐即坐无辞此尽朴实有所养罗一峯访康斋见起御聘牌坊乃谓其子云不必有此牌坊不见康斋而退此罗公高处康斋孔门之原宪也而又有此乎

昔者尹彦明在僧房中一年未曾妄转动虽置扇亦有定处僧甚叹服学者当学此方可

先生曰人心要广大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可大器曰心大则万物皆通曰然某又常言谦虚则寛绰而有余矜夸则狭迫而不足

或问静坐心虚明固好及事来不免昏惰放逸如何先生曰还是静时未虚明也

伊川舟将覆无怖色人或问之曰心存诚敬尔同舟一人曰不若诚敬都忘却好先生曰此意见皆高然不如指挥櫂人柁人使顺风也

或劝王光祖习举业光祖曰打破此关几年矣先生曰某知其为人非是巢父那様的然其心必有所见矣交友当取其直责善当巽其语

人家兄弟不和皆起於妇人马谿田诗曰小牕莫听黄鹂语踏落荆花满院飞甚切当

今之学者平日都能道仁义气节及遇小小利害便改移了何以为学由是知高谈者之无益也

先生讲及各衙门制度精密大小相维叹曰我太祖真圣人也非汉唐宋诸君所及凡事皆彼此颉顽互相贯穿故其法久而不坏只在人善守耳

先生曰陈日旦卒於太学亏了章诏盛寒天气不惮往来垂涕泣亲为买棺收殓一见陈卒於贤者之手一见章为朋友之忠

孟子不及孔子处还是学少有不同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这般様学便与天地同流孟子养浩然之气才能求塞天地耳

先生曰昔者闻有一佥事求见王戅庵公云西来一件为黄河二件为华山三件为见先生王公云若做官不好纵见此三者亦不济事这般高不受人谄

朋友相处不可先有疑心横於中若不相信还是积诚未到处未有诚而不动者也

陶渊明严子陵尽高尚其事但渊明不及子陵不免借盃中物自遣若顔子连贫亦乐而忘之不形於言也学圣人要先读论语读论语莫先讲仁仁至大而切学道者不学此则终身路差无所成

曾子有弘毅之学然後做得易箦之事虽顔子三月不违仁亦可并也

顔子能听圣人之教如垦熟田土受时雨故语之而不惰学者只至於不惰甚难今学者但闻说及道便思睡了缘无领受之地耳只是一片硗确生田地虽有雨亦流转去不停矣

先生谓大器曰章诏有孝行有学识汝当取法若於临事危难处观之尤可见

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还是因经行不得只得用权非反经而何汉去古未远看书甚好今不可便谓之非也如舜不告而娶正是反经合道处

先生曰昔陕城有二士隆冬甚寒过渭河来聼易足冻破亦不知大器曰此与立雪意亦同有志之人这般刻苦为学愧不能及耳

先生谓大器曰圣门弟子三千聪明才辩不为不多惟回也愚参也鲁及其用功甚勇回则四勿参则三省乃卒能传其道汝今且究愚鲁处是怎麽様子

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只在行步疾徐间如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亦自卑近始

思无邪功夫於学者极省力须老实下手做可才起念虑便加省察母得使如野马驰逐向曲径旁路走也先生送学者至门有一友请中庸大旨先生笑曰中庸之理广大精微非且行间便可讲也汝果欲求之此出门间亦可见中庸

大器问仆僮多难使不免暴怒先生曰昔张思叔詈仆伊川曰何不动心忍性即此是学且怒仆僮为甚麽耶今之游山水者与山水全不相干只资观玩耳惟仁智者而後有此相契气味

朋友不要厌他来往无往而非学见读易诗书的朋友就讲求易诗书见读春秋礼记朋友就讲求春秋礼记见能知当时典故的朋友就讲求当时典故得之於心而见之於行朋友自不废学何厌往来

先生谓诸生曰顔子当时未尝应试只做不迁怒不贰过之学是以人到於今称之三年取一番进士举人有当日而冺者有未用而冺者有既用而遗臭者何足贵虽公卿三年间去若干今皆何在汝辈要激昂近思诸生请先生游高座寺先生笑曰此岂是道理去高座寺作甚江南朋友多以安闲放逸习成气象去年虽与吏部诸僚曾游几处皆有记语多戒此事今之相聚当以勤俭相讲终日乾乾夕惕若犹为不足岂可放心盃酒山水间耶

先生曰为学只怕优游大器曰此一回得一侄二友相讲他们闻之甚喜不倦先生曰天下有资质的多但未得良师友皆误了盖义理之在人心特无人感触之耳一感触便勃然兴之矣故伊尹思以先觉觉天下也大器问动静不失其时曰正是仕止久速各当其可汝今且只於语默作止处验也

鼓之舞之之谓神或风或雨不可测度而百物自生如使民日迁善不知谁为之者是圣人以神道设教也吾儒当法天学圣则广大配天地方能鼓舞万民

汉高祖识周勃可以安刘知其器识重厚动静光明耳如程子曰我死而不失其正者惟尹氏子乎故人之器宇最可见道

有一秀才问学先生曰不知尔心下所欲在何处对曰平生务区区举业科目耳曰科目大着里非小事有千万年科目有数千年科目有数百年科目有数十年科目如何曰千万年科目如顔闵德行科数千年科目如程朱数百年科目如薛文清罗一峯数十年科目做一官便了事也曰当今学者之所习主司之所取不同柰何曰天下广远一科塲中也有几个好主司也有几个好秀才果有如孟子程子者应试决不遗了他其文章果说人伦物理精密透彻即谓之善言德行岂害科目也

江西有五人来见先生谓之曰若等为实学动静当以礼一人对曰是横渠以礼教人也先生曰不特张子也曾子亦然虽孔子克己复礼为国以礼亦何尝外是先生曰教汝辈学礼犹堤坊之於水若人无礼以堤坊其身则满腔一团私意纵横四出矣

先生曰观诸生用心而不在言语者甚好然只要熟独寝如此独餐如此独行如此正如丘之祷久矣与日月同明孔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着着实实做则到处可行

先生谓诸生曰先王之礼不行久矣一旦行之观者骇异须赖知书者一讲求如孔子习礼於大树下虽叔孙通亦绵蕝习礼此皆是博学於文心下融会斟酌是约之以礼

先生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曾作絶句云说到二南墙面处何人知向造端寻其要只在正已

成之子吉初见问有妄思奈何先生曰心若妄思还是不知止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不到止至善也不算然工夫一时难做要自一心之微至天下之事无不体验则柄欛在内又须虚心亲贤取友友在五伦中所系甚重然不慎择若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如水之流趋下最引人去也

先生曰国初都用老臣且久是以天下治如张紞黄福是圣门之徒与西汉人物不相让一味躬行张字明秀号鷃庵陕西富平人布政云南二十年为吏部尚书文庙继统在吏部後堂七日不食饮水死节黄字如锡山东东昌人抚绥交趾二十年於今未有久任如此者叶监生问读书多忘却先生曰还是未体贴程子云古之经典今之人事也若礼经最切於日用若易诗书亦是人事故学记曰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盖其能体行也

先生曰如管宁茅容孔明皆圣门之徒也管宁终身戴一破?信贯金石是以汉儒多气节故常谓诸生当自甘贫做

威问读易为举业累不大省得倒读别经者好看先生曰所以学要脱去旧习方能有新得不然真居楚而学齐语也

黄惟用问白沙在山中十年作何事先生曰用功不必山林市朝也做得昔终南僧用功三十年尽禅定了有僧曰汝习静久矣同去长安柳街一行及到见了妖丽之物粉白黛緑心遂动了一旦废了前三十年工夫可见亦要於繁华波荡中学故於动处用功佛家谓之消磨吾儒谓之克治

大器问敦夫云彦明某所愿见思叔莫不消见否见得不能尊贤取友也先生曰不然只是私心是面誉尹氏尹氏何等心胸岂能动得他程子当时开示他教他见友正以友亲可以尽言相观为善

先生曰某平日文章轻易作了尧夫以墓志属明道明道许之大中公伊川皆不许盖以与尧夫学不同耳一旦明道步庭中明月见得尧夫之学与此景象相同叹尧夫可谓安且成矣以告大中伊川始许之作

先生因门人拜人不禀而行曰吾人今日只以言词相论把行事背却在後只管行去不免差错如乐正子从子敖虽舍舘不问孟子亦责之

先生曰今日占卦虽为行冠礼而设得风雷益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於诸君讲学事亦相应甚好夫自今衣服饮食宫室诸费省做些其祭器可做些若能常一习之当不令诸生耗财也

胡郎中论学急迫则不自得若寛缓又优游先生曰先儒譬文武火尽矣先须要终夜不寝终日不食有这心肠推却杂念义理上手了然後可从容大器问与勿忘助一般曰也是但不知怎能使勿忘勿助耳

衣服饮食皆要见道理在故无时非礼则非僻之心无自而八大器问礼可以义起曰固是要合人心谢汝中曰礼可以义起东郭子答之甚好曰协诸义而协则可不协诸义而协亦可乎

大器问太平公主胡致堂云不当诛如何先生曰此秀才说话也当时宰相七人五人出其门用事而反如何不诛且周公尚诛管蔡又问牛李维州之议曰李言取之为是牛守信为非

白问止盗曰建官惟贤问柔远曰涖事惟能何谓也曰官贤则民安而盗寝事能则政举而远人格

泾野子内篇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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