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侄帖（五）

一

山中，初闻横街火灾，甚为尔忧。今知焚店屋八间，何以堪此？又闻欲卖基地与方家，其价亦不为少。第此价到手，先须打算后路，吾意非赎屋即赎田，仍足抵还粮之用乃可。若未算后路而先卖银，必然花费打散，虽吾亦不能自保，而况于尔乎？至或云放典取息，或云托人做生意，此皆骗局，立尽之道，不可行也。此中事宜须待我归。汝今且与家人算计：何处产好宜赎，价须若干，以便脱产置产。若毕竟无产可赎，则此地终不可卖，又当别图起造之法也。汝兄归，先此数字。十三日字，与四房侄。

┃ 今译 ┃

我在山中，刚听说横街发生了火灾，很为你担忧。现在知道烧毁了店面房屋八间，怎么承受这场灾祸呢？又听说你想卖宅基地给方家，这个价位也不算低了。但是这个价钱到手后，先要打算后路，我的意思是，若不是赎房屋就是赎田地，其收益仍旧足以抵还口粮的用度方才可以。如果不考虑后路而先卖地换取银子，必然会把这些银子都零散地花了，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这样，何况是你呢！或者说用它来放债典押获取利息，或者说托付给别人去做生意之用，其实这两种都是骗局，是立刻把它们都用光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这事最好等我回来之后再作决定。你现在先和家人计算一下：哪里的产业好且又容易赎回，价格需要多少，以便宅基地脱手后就去置办。如果最终没有适合的产业可去赎买，那么这地终究不可随意卖掉，还是应当另外考虑起房造屋等其他办法来处理。你哥要回来，就先写这些。十三日亲笔，交与四房侄。

┃ 实践要点 ┃

一旦手里有了一笔闲钱，就要打算好怎么使用这笔钱，不能放在手上，因为这样容易管不住自己，渐渐地就把它零散地花掉了。贷款出去获取高额的利息或者托付给他人去做生意，都不可靠。吕留良认为，家里的祖产，还是要有非常稳妥的投资，方才可靠。这些思路，也值得我们现代人置办产业、管理家庭的时候参考。确实，闲钱不可多，一多就会坏事。家族财富的积累，还是需要有精打细算的态度，方才可行。当今社会，有些“富二代”“官二代”，财富来得容易，往往去得更容易，豪掷千金之后，就是败家亡身。

二

有银纳秀才，不肯迎父母，想人家养子何用？不知此时父母存亡若何，一向丟在脑后，忽然写起帖子，又须用这老头子。我不忍见此名帖，可为我还之，且云：待他父母归后，才与相见也。叔字。

┃ 今译 ┃

有钱接纳秀才，却不肯迎养父母，想想人家养儿子又有什么用呢？不知道此时父母是死是活，生活得怎么样，平时一向就把他们忘在脑后，忽然写起帖子来，又需要用到这老头子了。我不忍心看见这样的人的名帖，可以替我把它还了，并且告诉他，等到他的父母回家之后，我才与他相见。叔亲笔。

┃ 实践要点 ┃

用得着父母的时候，方才会想起父母，平时都把父母忘在脑后。吕留良见不得这样子的亲族，故而写信给侄儿，要侄儿去归还此人的名帖，并告诉他，什么时候迎接父母回家，就什么时候认这个亲族。“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人生在世，享受世界带来的五彩缤纷，都源于父母。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鸟兽尚且如此，人何以堪？“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如果不及时行孝，留下的就只有悲伤悔恨和遗憾。

三

东岳庙系吾家家庵，自祖父以来，世令僧人居守。近闻道士希图攘夺，虽僧道皆属异端，然祖父遗规，不敢辄有变更也。吾病不能出，侄可主持，严戒道士毋得多事，吾家断断1不容也。叔字。

┃ 今译 ┃

东岳庙是我们家的家庙，自从祖父那代以来，就一直让僧人居住看守。近来听说道士想要抢夺，虽然僧人与道士都属于异端，但是祖父遗留下来的规矩不敢随意变更。我病重不能出去，侄子可以亲自主持此事，严格训诫道士，不得多事，（若是抢夺东岳庙的产权），我家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叔亲笔。

┃ 简注 ┃

1 断断：绝对。

┃ 实践要点 ┃

这是处理一项家族产权的具体案例，吕留良要其侄儿出面处置，但要将其中的道理说得很明白，侄儿才能方便行事。

四

闻日来外间狭邪1之风甚炽，富室子弟尽为所煽坏。举国若狂，可恨可畏。汝脚根未牢，宜更加警省，以彼曹2为惩戒，勿轻出门，所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慎……3

┃ 今译 ┃

听说近来外面娼妓的风气很盛，富家子弟都被她们煽动学坏。全县的人都好像疯了，这真令人感到既可恨又可怕。你的脚根还未曾站稳，历世尚浅，应该更加警悟自省，以那些人为戒，不要轻易出门，所谓看不见那些引发欲望的，就不会使得自己心中纷乱，一定要谨慎……

┃ 简注 ┃

1 狭邪：窄街曲巷。因多为娼妓所居，后遂以指娼妓居处。此处指的就是吕仁左的事件，详见《谕家人帖》。

2 曹：辈，等。

3 原注：后阙。

┃ 实践要点 ┃

每当社会风气不好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认识，认清方向，管好自己，洁身自好，使得自己的言行符合正道，“出淤泥而不染”。特别是不要轻易出门，不要结交匪人，出入不良场所。

五

门簿一本，谕帖一张，付到，此是为吾侄读书进德修身齐家之助。当分付家人共遵守之，勿视为泛常虚应数事也。叔字，仁左侄览。

┃ 今译 ┃

准备了门簿一本，告示一张，交付到你们那里，这是作为给我的侄子们勤奋读书、提升道德、修养身心、整治家风的帮助。应当吩咐家人们共同遵守，不要把它看作泛泛而谈的寻常之说，或是敷衍应付的一类事情。叔亲笔，仁左侄儿一览。

┃ 实践要点 ┃

此处说的门簿、告谕等，参见下文的《谕家人帖》，就是强调侄子们的家人也要严守门户，而侄子们则须注意不要结交亲族之中的匪人，以致被引诱做了坏事。

谕家人帖

大叔偶被亲族匪人1所误，今幸悔悟，家门之福。但恐此辈孽根不断，仍来煽惑，特设立门簿，着尔等众人轮流值日管门。如□□、□□、□□□、□□四人，乃骗诱罪魁，今后不许往来，除拜节及喜庆行礼祭扫不论外，余时不许容此四人进门。如值日人不行阻住，查出重责卅板，仍罚追饭米。倘此辈恃强直闯，不听尔等劝止，许尔等尽力推拦，盖此是诱坏尔主仇人，亲族之义已绝，尔等各为其主，正是忠处，不作冲撞论。即有是非，我自与理论，尔等无畏也。特谕。

贴四房后门内，不许损坏。

┃ 今译 ┃

大叔偶然被亲戚同族之中那些行为不正的匪人错误引导，如今幸好悔恨醒悟，这是家门的福气。只是担心这类人孽根不断，仍旧会来煽动蛊惑，所以特地设立门簿，让你们以及众人轮流值班管理大门。如□□、□□、□□□、□□四人，他们是蒙骗诱惑的罪魁，今后不许与他们往来，除了拜年、过节以及喜庆行礼、祭扫不论之外，其他时间不允许他们四个进门。如果值班的人不能阻止他们，一旦查出就重重地责罚三十大板，还要责罚追回他们的饭食。如果这些人依仗强势硬闯进来，不听你们的劝阻，准许你们用力推拦，因为他们就是引诱带坏你们主人的仇人，与亲戚宗族的情谊已经断绝，你们也是各自为了自家的主人，这正是最能体现忠诚的地方，不能算作与人发生冲撞来论。即便有什么是非，我自己会去与他们进行理论，你们不要害怕。特此说明。

贴在四房后门之内，不许损坏。

┃ 简注 ┃

1 匪人：行为不正的人。

┃ 实践要点 ┃

即便是亲戚、同族之中的人，如果有引诱他人做坏事的，也要远离，不与他们来往，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另外如孔子论交友所说的“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损友必须拒绝，这也是一个人成长的关键。吕留良写此帖，就是要严肃一家之门风，要求轮流值班守护大门的人，严格执行他的规定，不让为非作歹的亲族随意进入，除了重大年节，这也是给予这些人一定的惩罚，却又不做得太绝。现代社会，也难免有不良的亲戚朋友，如何与他们相处，也是应当注意的大事。

从弟1至忠，字仁左，四伯父耕道先生之子。少孤，先君子教抚之。偶惑一妓，遂至流荡。先君子严加禁督，始而怼愤，终乃悔悟，末年翻更勤俭，家赖以不破焉。公忠记。2

┃ 今译 ┃

堂弟至忠，字仁左，是四伯父耕道先生（吕瞿良）的儿子。小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先君子（指其先父，也即吕留良）抚养教育他长大。偶然被一个妓女所迷惑，于是开始放荡。先君子严格管教，禁止随意出入，督促改正，开始的时候他十分怨恨、愤怒，后来终于悔过、醒悟，晚年之时更加勤奋节俭，他家也因此才没有败落。公忠记录。

┃ 简注 ┃

1 从弟：堂弟。吕至忠，字仁左，吕留良之四兄吕瞿良之子。

2 此为吕留良之子吕葆中（公忠）的补记。

┃ 实践要点 ┃

一个人想要健康成长，必须抵御来自社会的各种诱惑，如金钱、酒色等，如果不能抵御，就会枉度一生。平时要行为检点，经常反躬自省，同时还要听从长辈的教诲。“玉不琢不成器”，时时反省，人人监督，才能平安地度过一生，不至于家庭破败。

与侄孙帖（二）

一

葬日已择在十二月二十外两三日内，其挑浜1之日，择本月初七日起工。其次，初十日亦可用，但此系大事，又事非一房，须先期计议停当，不致临期有误。各房须料理费用，众家事极难做，必公诚和让，奋发义勇，乃克有济，惟贤者2勉之耳。叔祖字，与诸侄孙。

┃ 今译 ┃

下葬的日子已经选在十二月二十日之后的两三天内，还有挖掘河浜的日子，选在本月初七这天开始动工。其次，初十那天也可以选用，但这是大事，又因为不只是一房里的事，一定要先计划商议停当，才不至于到时候出现失误。各房都要承担一些费用，涉及好几房的事情很难做好，必须公正、诚心、和睦、谦让，奋发图强，勇于担当，方能成功，希望你们勉力为之。叔祖亲笔，给各位侄孙。

┃ 简注 ┃

1 挑浜：挖掘河浜。

2 贤者：古人书信中用来指代对方的尊称。

┃ 实践要点 ┃

做事要有计划，考虑周全，免得因为考虑不周，带来麻烦。处理事情要公正、诚心。一起谋事时，要保持态度和蔼，谦让有礼，互相勉励。要有责任心，主动，敢于担当，讲义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相互团结，众志成城，才能砥砺共进，把各类事情做好。

二

移居匆匆，吾无以为意，准盒少许，甚愧。汝祖若在，定有一番照睐1，惜不及见，言之怆然。今推汝祖意，与汝银一两，虽不多，亦当念尔祖也。时时归省母兄，勿致疏离。去家稍远，间隙易生，慎之戒之。读书、作家，务本向上，近正人，远市井游戏，此吾之惓惓2期望者也。叔祖字。

┃ 今译 ┃

你搬家很是匆忙，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简单地准备了几盒礼品，很是惭愧。你的祖父如果还健在，一定会有一番招待，可惜他来不及见到了，说起来真让人感到悲伤。现在我推测你祖父的意愿，给你银子一两，虽然不多，也权当是对你祖父的思念。你要经常去探望你母亲和兄长，不要使得关系疏远。离家稍微远了些，就容易产生隔阂，所以要慎之又慎，戒之又戒。读书与在家里做事，都要固守本分、向上进取，接近正直的人，远离市井游戏，这是我所恳切期望于你的。叔祖亲笔。

┃ 简注 ┃

1 照睐（lài）：旁视，顾盼。

2 惓惓（quán）：恳切的样子。

┃ 实践要点 ┃

吕留良的这个侄孙，搬家到别处居住，他送了礼金、礼品，还附上这一封信，谈了自己对其祖父，也即自己兄弟的思念之情。还说虽然搬家之后远了点，但是应当经常来探望父母兄长，这样才能亲情融洽；一旦时间长了、距离远了，亲情也会随之淡漠起来。还有，不论读书还是做事，都要有上进心，固守本分而锐意进取。

与甥朱望子1帖（二）

一

屡得甥字，去年以书信附苏州，而邮客已行，竟不得致，怏然。阅甥近文，较昔条达，知勤业不怠，日有进诣，可喜可慰。第尚未能开拓境界，不脱“肤浅平实”四字，大都好通篇逗点，无可抹亦无可圈也。其病坐无意思，故无曲折生发。今特寄与《程墨》一册，金正希、黄陶庵稿各一册2，吾儿《竿木集》一本，其中金稿与《竿木集》，尤为吾甥对症之药，当细玩之。家中尚有归太仆、唐荆川稿3，不以相寄，因此等文字，甥宜慢看，不能得其精微、高妙之故，则徒益其“肤浅平实”而已。为甥计，急力辟生径，使心思别出，乃有进处，否则终无当也。

┃ 今译 ┃

几次得到外甥的来信，去年把书信附带着寄到了苏州，可是邮差已经走了，最终没能寄成，心中很是不快。读了外甥近来所作的文章，感觉较以往更加条理畅达，知道你勤奋于学业，毫不懈怠，每日都有进步，让人既高兴又欣慰。只是还未能开拓境界，没有脱离“肤浅平实”四个字，大多只好用上通篇的逗点，没有可以涂抹、删改的，也没有可以圈点、赞赏的。问题在于缺乏好的构思，所以没有什么曲折能够生发出来。今天特地寄给你《程墨》一册，金正希、黄陶庵的文稿各一册，我儿子的《竿木集》一本，其中金稿与《竿木集》，尤其适合作为纠正你的弊病的良药，应当仔细玩味一番。家中还有归太仆、唐荆川的文稿，不打算寄给你，因为这类文章，外甥最好慢慢阅读，否则不仅不能领会其中的精微、高妙之处，反而只会增加自己的“肤浅平实”而已。为你考虑，急切需要开辟出一条陌生的路径，使心思有其他出路，方才能有进步，否则终究还是没有用处。

┃ 简注 ┃

1 朱望子：吕留良的外甥，吕留良的姐夫朱声始之子。

2 《程墨》：即吕留良评选刊刻的时文选本《十二科程墨观略》。金正希：金声，一名子骏，字正希，安徽休宁人，抗清义士，兵败被杀，著有《金太史文章》《尚志堂集》等。黄陶庵：黄淳耀，字蕴生，一字松厓，号陶庵，江苏嘉定（今属上海）人，抗清义士，嘉定城破后与弟黄渊耀自缢于馆舍，注有《陶庵集》。吕留良自己评选刊刻的时文选本包括《金正希先生全稿》《黄陶庵先生全稿》等。

3 归太仆：归有光，字熙甫，号震川，官至南京太仆寺丞，明代著名散文家。唐荆川：唐顺之，字应德，号荆川，江苏武进（今属常州）人，明代著名文学家。吕留良刊刻的选本也包括《唐荆川先生传稿》《归振川先生全稿》。

┃ 实践要点 ┃

此处吕留良详细谈了对于外甥的文章“肤浅平实”这一感受，文章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差错，但是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于是对症下药，指出如何才能实现构思巧妙，比如视野要开阔，境界要高远，才会不落入俗套。当然，也不必急着读那些精微、高妙的文章，因为如果学不到其中的好处，反而更加容易落入俗套。

吾痔瘘增剧，连年咯血，今声嘶痰嗽不止，日就枯瘁，加以尘壒婴逼1，意益不堪，遂削发为僧，结茅埭溪2之妙山，苟延性命。急欲完《知言集》及一二种要紧文字，而精神已不支，搦3笔收拾不上。家中子侄门人之文，概不能批看，故甥文亦不及动笔也。苗兄、刘兄文甚佳，北方有此神骏，尤不易得，愧杀南人矣。观其志趣亦不凡，似不甘以时下自了者，故以数言怂恿之，晤间为道斯意。医理难精，以糊口之心为医，更必不精。其说甚长，俟归时面言可耳。便信行遽，不及多语，惟善自爱，以副远念。五舅字，与朱大甥。六月廿二日。

┃ 今译 ┃

我的痔疮病不断加剧，又连年咯血，现在声音嘶哑、咳痰不止，人也就一天比一天憔悴，加上外在势力的逼迫，意气更加不堪了，于是削发为僧，在埭溪的妙山上造了一间草屋，苟延着性命罢了。我很想完成《知言集》，以及一两种要紧的文字，然而精神已经无法支持，拿笔也用不上力气。家中子侄、门人的文章，一概不能批改细看，所以外甥的文章也来不及动笔修改了。苗兄、刘兄的文章很好，北方有这样的俊才，真是不容易，愧杀南方人了。看他们的志趣也不平凡庸俗，好像不甘心在时下没有作为，所以也用几句话来鼓励他们，等见面之时，再表达我的这层意思。医学方面的学问很难精通，而我只是以糊口为目的行医，就更加不精了。这个说来话长，等你回来见面的时候再说吧！寄个便信，人家行程仓促，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愿你照顾好自己，对得起我在这里对你的遥远挂念。五舅亲笔，给大外甥。六月二十二日。

┃ 简注 ┃

1 尘壒（ài）婴逼：指的是清廷的博学鸿儒、山林隐逸的征召，迫使身为明遗民的吕留良不得不落发为僧，方才免于清廷的种种逼迫。

2 埭溪：埭溪镇，地处湖州市。

3 搦（nuò）：握，持。

┃ 实践要点 ┃

吕留良大略谈了自己的病症，削发为僧的尴尬处境，以及来不及完成《知言集》的编撰等状况，还有学医并不那么容易等等问题，其实还是希望远在外地的大外甥读书专一，不要随意乱想什么别的行当。

二

男子志在四方，为行其道也。若漂泊，则何志之有？然一身犹可以自解，奈何以白发之亲流离塞上？倘有意外，不得遂首丘1之仁，是谁之责欤？甚至以故妇为辞，则三妃不从苍梧2，岂大舜反慈皇英之墓耶？若以新恩得所，乐而忘归，宁陷其亲于荒徼3，此尤与于不仁、不孝之大者，甥又何以自立于两间也？情切，故词直，惟甥勉之。十月九日舅字，与大甥。

┃ 今译 ┃

男儿志在四方，为的是实践自己所体悟的道义。如果只是四处漂泊，那又算得上什么志向呢？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还能理解，为什么又让白发的父母也跟着流离塞外？如果有个意外，不能满足他们的首丘之念，那是谁的责任呢？甚至以亡故的妇人（坟墓在那边）作为借口，那么三妃不跟随舜帝到苍梧，难道舜帝反要居守娥皇、女英的坟墓吗？如果是因为新的恩宠而得到新的居所，高兴而忘记了回乡，宁可让父母埋在荒远的边塞，这更是最大的不仁、不孝，外甥你又怎样在这两者之间立足呢？情真意切，所以措辞也很直白，只是希望外甥能够自勉。十月九日舅亲笔，给大外甥。

┃ 简注 ┃

1 首丘：传说狐狸死的时候，头向着巢穴所在的山，后指怀恋故乡。

2 苍梧：位于梧州市北部，东毗广东省肇庆市。

3 徼（jiào）：边塞，边界。

┃ 实践要点 ┃

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了实践道义，这自然是对的，但是让父母也跟着漂泊于千里之外，万一不得落叶归根，那就是极大的不仁不孝了。当然这是在古代交通不发达的状况之下，对于现代人来说，如何孝顺父母自然要有所改变，然而不让父母遭受漂泊之苦，这也是需要考虑的。当然孝顺父母包括许多内容，除了尊敬父母，让父母过个安逸的晚年之外，还有子女在事业上的成功，在家庭上的幸福，总之，还得多为父母着想。这就是吕留良带给我们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