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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书译注

慎法第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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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导读

慎法,就是谨慎使用法制。在什么情况下要谨慎使用法制?首先,任用官员施政时,要建立公平及客观的聘用官员制度。一旦不经过客观的遴选,任用官员私下推荐的人,就会使社会趋向私相授受乃至结党营私,从而破坏法制。其次,严格执行法令,推行农战制度,令人民安乐,国家安定。

凡世莫不以其所以乱者治,故小治而小乱,大治而大乱。人主莫能世治其民,世无不乱之国。奚谓以其所以乱者治?夫举贤能,世之所治也,而治之所以乱。世之所谓贤者,善正也。所以为善正也,党也。听其言也,则以为能;问其党,以为然。故贵之不待其有功;诛之不待其有罪也[1]。此其势正使污吏有资而成其奸险[2],小人有资而施其巧诈。初假吏民奸诈之本[3],而求端悫其末[4]。禹不能以使十人之众,庸主安能以御一国之民?彼而党与人者[5],不待我而有成事者也。上举一与民[6],民倍主位而向私交。民倍主位而向私交,则君弱而臣强。君人者不察也,非侵于诸侯,必劫于百姓。彼言说之势,愚智同学之,士学于言说之人,则民释实事而诵虚词。民释实事而诵虚词,则力少而非多[7]。君人者不察也,以战必损其将;以守必卖其城[8]。

[1]诛:除去。

[2]资:凭借的本钱。

[3]假:假借。

[4]悫:恭谨,朴实。

[5]与:交往,交好。

[6]举:推荐任用。

[7]非:通“诽”,诽谤;也指是非。

[8]卖:出卖。

译文

现在的国君没有不用令国家混乱的方法去治国的,所以小管治就小混乱,大管治就大混乱。君主没有谁能够世世代代统治人民,而世界上没有不混乱的国家。何谓用令国家混乱的方法治国呢?例如推举有才能的人,就是现在采用的统治方法,而这方法正是国家所以混乱的原因。人们所说的贤,是善良和正直。但善良和正直的名声来自他们党派(的吹捧或评价)。君主听他的言论,以为他贤能;询问他的党派,都说是这样。因而不待他立功就看重他;不待有罪就惩罚他。这种情况正是使贪官污吏有了本钱完成奸诈阴险的行为,使小人有本钱施展他们的巧诈。一开始就种下了官吏和人民奸诈的根子,而希望他们长出端正和朴实的枝叶,即便是大禹也不能以此役使十个人之多,而平庸的君主又怎能以此统理一国人民?那些求官位依附党派的人,不需等待君主批准就能办妥自己的事情。君主任用这样的一个人,臣民就背弃君主而向往私下结交。臣民背弃君主而向往私下结交,君主就弱而大臣就强。君主不明白这一点,不是受诸侯的侵袭,就是被百姓所推翻。那些人言论的影响,令愚昧和智慧的人都效仿,知识分子都向言说的人学习,人民都放弃做实事而去发表空洞的言论。人民都放弃做实事而去发表空洞的言论,那么国家实力就小而是非就多。君主不明察这一点,用这样的臣民去征战,必定损兵折将;用这样的臣民去防守,(他们)必定出卖城邑。

赏析与点评

此节提到官员选拔、任用的方式。君主任用大臣,以能力为主要考虑点,但是如果没有客观、公平的遴选制度,只着眼于所谓贤良的名声,依靠党羽的推举,人们就会为了求取官位,结党营私,整个社会就会抹杀真正有才能的人和干实事的人,国家也会混乱。

故有明主忠臣产于今世,而欲领其国者,不可以须臾忘于法[9]。破胜党任[10],节去言谈,任法而治矣。使吏非法无以守,则虽巧不得为奸。使民非战无以效其能,则虽险不得为诈。夫以法相治,以数相举。誉者不能相益,訾者不能相损[11]。民见相誉无益,习相爱不相阿[12];见訾言无损,习相憎不相害也。夫爱人者,不阿;憎人者,不害。爱恶各以其正,治之至也。臣故曰:法任而国治矣。

[9]须臾:片刻。

[10]任:佞,奸巧。

[11]訾(zi):诋毁。

[12]习:学习成为风气。阿(ē):徇私。

译文

因此,如果有明主忠臣在现今时代出现,想要统治他们的国家,不可以片刻忘记法制。战胜党派和阿谀奉承的人,节制言谈,依照法制来治理国家,政治就清明了。使官吏除了法制外没有什么可以凭借的东西,那么即使奸巧的人也不能做坏事。使人民除了农战外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贡献他们的能力,那么即使奸险的人也不能做欺诈的事。用法制来实行管治,按规定来使用人才。称赞不能给彼此带来益处,诋毁不能给彼此带来损害。人民见相互称赞没有益处,就会形成相爱而不徇私的风气;见诋毁没有带来损害,就会形成即便相互憎恶也不会损害他人的风气。爱人的人,不偏私;憎恶人的人,不损害人。喜爱和憎恶都有正当的表现,就是治理的最高境界。所以我说:运用法制国家就能治理好。

千乘能以守者,自存也;万乘能以战者,自完也。虽桀为主,不肯诎半辞以下其敌[13]。外不能战,内不能守,虽尧为主,不能以不臣谐所谓不若之国[14]。自此观之,国之所以重、主之所以尊者,力也。于此二者本于力,而世主莫能致力者,何也?使民之所苦者无耕,危者无战。二者,孝子难以为其亲,忠臣难以为其君。今欲驱其众民[15],与之孝子忠臣之所难,臣以为,非劫以刑而驱以赏莫可。而今,夫世俗治者,莫不释法度而任辩慧,后功力而进仁义,民故不务耕战。彼民不归其力于耕,即食屈于内[16];不归其节于战,则兵弱于外。入而食屈于内,出而兵弱于外,虽有地万里、带甲百万,与独立平原一贯也[17]。且先王能令其民蹈白刃,被矢石[18]。其民之欲为之,非好学之,所以避害。故吾教令:民之欲利者,非耕不得;避害者,非战不免。境内之民莫不先务耕战,而后得其所乐。故地少粟多,民少兵强。能行二者于境内,则霸王之道毕矣。

[13]诎(qu):同“屈”,屈服。

[14]谐:本指和谐,这里指讲和。

[15]驱(qu):驱使。

[16]屈:竭,用尽。

[17]贯:事。

[18]被:受着,冒着。矢:箭。

译文

拥有千辆兵车用以守卫的国家,可以自保;拥有万辆兵车用以征战的国家,江山稳固。即使桀做君主,也不肯说半句屈服的话来向敌人示弱。对外不能战斗,对内不能防守,即使尧做君主,也不能不向不如自己的国家讲和(臣服)。由此观之,国家受到重视、君主受到尊重的原因,是自身的实力。这两者(指提高国家和君主地位)的根本在于实力,而世代的君主都没有全力去追求,为什么呢?使人民感到劳苦的事无非是耕田,危难的事无非是战争。这两件事,孝子为了他的父亲、忠臣为了他的君主,都难以做到。现在想驱使人民,交给他们孝子、忠臣都难以做到的事,我以为,非以刑罚来威胁、以赏赐来驱使他们不可。但现在,世上的君主,无不放弃法制而任用能言善道、智慧善巧的人,把功劳和实力放在后面,而把仁义摆在前头,人民因此不致力于耕战。那些人民不把力气集中到耕田上,则国内的粮食就容易用尽;不把节义放到战争中,则对外兵力就弱了。对内粮食用尽了,对外兵力薄弱,即使有国土万里、带甲将士百万,国家仍好像独自站在平原上一样。先王能令他的人民踏刀剑,冒着弓箭和石头。他的人民之所以愿意这样做,不是因为喜欢这样,而是为了免于刑罚。所以我们教令:人民想获得利益,不耕田就得不到;想免于刑罚,不战斗就不能免除。国内的人民没有不先从事耕战,然后才得到他们的安乐的。所以土地少而粮食多,人民少而兵力强。能在国内做到这两点,霸业的道路就完成了。

赏析与点评

无论是千乘之国还是万乘之国,提高国家和君主地位的根本在于实力。怎样增强实力呢?驱使人民致力于耕作和战斗。国君如能以赏赐和刑罚来推动人民这样做,就能成就王道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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