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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学十论

诸子墨论述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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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学术分裂,诸子百家,各以其术鸣;造诣既精,持论亦或不免于偏;故彼此相非,短长互见。墨子之学,既大行于战国,乃未几而日就衰落;则昔时诸子之非难,其立论亦大有可注意者矣。昔孙诒让《墨子间诂》附录《墨语》,有《墨学通论》一篇,最为论墨者之要删。然于诸子之是非,绝未定论。在彼书体例固应尔。然未足究诸子论难之得失也。兹特重加整理,分别论之,以与学者规蒦焉。

(一)对于墨学全体之批评

《庄子·天下篇》云:

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度数,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釐闻其风而说之;为之大过,己之大顺。中略。 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中略。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者远矣。中略 墨翟禽滑釐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

《荀子·非十二子篇》云:

不知壹天下,建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异,县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墨翟宋钘也。

《荀子·王霸篇》云:

今以一人听天下,日有余而治不足者,使人为之也。今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必自为之,然后可,则劳苦耗 莫甚焉。如是,则虽臧获不肯与天子易势业。以是县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为之?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说也。论德使能而官施之者,圣王之道也,儒者之所谨守也。

《荀子·天论篇》云:

墨子有见于齐,而无见于畸。中略 有齐而无畸,则政令不施。

《荀子·解蔽篇》云:

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中略。 故由用谓之,道尽利矣。

庄荀二家所论,可谓深中墨学之利弊。庄子以才士二字称墨子,可谓确切之至。周秦诸子,其才如墨子者,盖无其人焉。其云“以绳墨自矫”,“为之大过”,“其道大觳”等语,均可谓深得墨学之精神。又云:“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则墨学之所以不能行于后世者,庄子盖以见及之矣。又云:“使后之墨者相进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则墨之流而为侠,韩非所谓“以武犯禁”者,故庄子以为乱之上也。荀子谓“墨子有见于齐,而无见于畸”,“蔽于用而不知文”,批评墨道,尤可谓简而赅。惟其有见于齐,无见于畸之故,是以兼爱无差等,而其爱不足以爱,而卒至于无爱也;惟其蔽于用而不知文,故节用非乐,功利主义之弊,而至于自私自利。夫以不足以爱之势,而处以自私自利之心,则墨学之极弊,势不至于如杨朱之“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者不止也。是偏弊之过也。虽然,荀子所谓“墨子自为,为役夫之道”;而以“论德使能而官施之”,为儒者之所守;不知墨子之自苦,惟在躬自操作,以养成耐劳及牺牲之精神;至于治天下国家,亦何尝不设官以治?《尚贤中篇》云:

故古者,圣王甚尊尚贤而任使能,不党父兄,不偏富贵,不嬖颜色;贤者举而上之,富而贵之,以为官长;不肖者抑而废之,贫而贱之,以为徒役。是以民皆劝其赏,畏其罚,相率而为贤者,以贤者众而不肖者寡;此谓进贤。然后圣人听其言,迹其行,察其所能,而慎予官,此谓事能。中略。 故先王言曰:贪于政者不能分人以事;厚于货者不能分人以禄。

此与荀子所谓“论德使能而官施之”何异?荀子必举而非之,斥为“役夫之道”,诬矣。

(二)对于兼爱说之反对

《尸子·广泽篇》:

墨子贵兼,孔子贵公,皇子贵衷,田子贵均,列子贵虚,料子贵别囿;其学之相非也,数世矣,而不不字据何焯校增。 己,皆弇于私也。

《孟子·滕文公下篇》:

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孟子·告子下篇》:

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墨子兼爱之说,尸子以谓弇于私,盖亦谓蔽于私见,犹荀子之所谓蔽也。此百家之所同病也。而孟子斥墨子为无父,然《墨子·兼爱下篇》亦尝云:

姑尝本原孝子之为亲度者。吾不识孝子之为亲度者,亦欲人之爱利其亲与?意欲人之恶贼其亲与?以说观之,即欲人之爱利其亲也。

然则墨子兼爱,未尝不爱父也。而卒至于无父者,则末流之弊,功利主义之害使然矣。汉武以后,儒学统一,孟子之书盛行,人皆恶无父之名,而遂鲜有敢言墨学者,予墨子以最大之打击,厥惟孟子矣。

(三)对于节用说之反对

《荀子·富国篇》:

墨子之言,昭昭然为天下忧不足。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今是土之生五谷也,人善治之,则亩数盆;一岁而再获之,然后瓜桃枣李一本数以盆鼓;然后荤菜百疏以泽量;然后六畜禽兽一而 车,鼋鼍鱼鳖 鳣以时别,一而成群;然后飞鸟凫雁若烟海;然后昆虫万物生其间;可以相食养者不可胜数也。夫天地之生万物也,固有余力足以食人矣。麻葛茧丝鸟兽之羽毛齿革也,固有余足以衣人矣。夫有余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天下之公患,乱伤之也。胡不尝试相与求乱之者谁也?我以墨子之非乐也,则使天下乱;墨子之节用也,则使天下贫;非将堕之也,说不免焉。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将蹙然衣粗饮恶,忧戚而非乐;若是则瘠;瘠则不足欲;不足欲则赏不行。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将少人徒,省官职,上功劳苦,与百姓均事业,齐功劳;若是则不威,不威则罚不行。旧本“罚”上有“赏”字,据卢文弨说删。 赏不行则贤者不可得而进也,罚不行则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贤者不可得而进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则能不能不可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失宜,事变失应,上失天时,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敖然若烧若焦。墨子虽为之衣褐带索, 菽饮水,恶能足之乎?既以伐其本,竭其原,而焦天下矣。故先王圣人为之不然。知夫为人主上者,不美不饰之不足以一民也;不富不厚之不足以管下也;不威不强之不足以禁暴胜悍也;故必将撞大钟,击鸣鼓,吹笙竽,弹琴瑟,以塞其耳;必将雕琢刻镂,黼黻文章以塞其目;必将刍豢稻粱五味芬芳以塞其口;然后众人徒,备官职,渐庆赏,严刑罚,以戒其心。使天下生民之属,皆知己之所愿欲之举在是于也;故其赏行;杨注:是于犹言于是。 皆知己之所畏恐之举在是于也,故其罚威。赏行而罚威,则贤者可得而进也,不肖者可得而退也,能不能可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得宜,事变得应,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则财货浑浑如泉源,汸汸如河海,暴暴如山丘,不时焚烧,无所臧之。夫天下何患乎不足也?故儒术诚行,则天下大而富使有功,撞钟击鼓而和。诗曰:“钟鼓喤喤,管磬玱玱,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此之谓也。故墨术诚行,则天下尚俭而弥贫,非斗而日争,劳苦顿萃而愈无功,愀然忧戚,非乐而日不和。《诗》曰:“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憯莫惩嗟。”此之谓也。

此文辟墨子尚俭之过,可谓精极。盖墨子纯从消极着想,故对于财政,多偏重节流而不甚及于开源也。荀子之论则纯从积极着想,止求人之能善治,则无患乎物力之不足。故衣服宫室非特取其足而已,而又加以文饰焉。于是各尽其力,以从事,随其力之获而美与饰有等焉,荣与辱有分焉。则人各竞尽其力以求乎美饰。美饰之所至,精巧至焉。然而天下之美饰无有尽,则器物之精巧无有限,而财源之开发亦无有极。由是精器物以开财源,聚财货以精器物,而人类之进步乃永永无穷矣。荀子所谓“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则财货浑浑如泉源,汸汸如河海,暴暴如丘山”者,诚可谓善于形容者矣。就今日而言之,则以器物之精巧,故天文台之测验精确,而气候可以预知;是上得天时也。以器物之精巧,故一切农业矿产,获利无穷,是下得地利也。群策群力,以求进步,是中得人和也。而今日财源之发达为何如乎?若从墨子之俭,止求当时之足用而已。则民之劳力,惟耗于日用粗拙之业,乌有进化之可言哉?

(四)对于非乐说之反对

《庄子·天下篇》:

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

《荀子·乐论篇》: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乐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而人之道,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是矣。故人不能不乐;乐则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则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也,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 ;谢墉云:《礼记·乐记》作论而不息,此作 乃 之讹。 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气,无由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而墨子非之奈何?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乡里族长之中,长少同听之,则莫不和顺。故乐者审一以定和者也;比物以饰节者也,合奏以成文者也;足以率一道;足以治万变。是先王立乐之术也。而墨子非之奈何?故听其颂雅之声,而志意得广焉;执其干戚,习其俯仰屈伸,而容貌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而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出所以征诛也;入所以揖让也;其义一也。出所以征诛,则莫不听从;入所以揖让,则莫不服从。故乐者天下之大齐也;中和之纪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是先王立乐之术也。而墨子非之奈何?且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铁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先王喜怒皆得其齐焉,是故喜而天下和之;怒而天下畏之。先王之道,礼乐正其盛者也。而墨子非之。柱按:据上文当捝“奈何”二字。 故曰:墨子之于道也,犹瞽之于黑白也;犹聋之于清浊也;犹欲之楚而北求之也。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故先王谨为之文。乐中平则民和而不流;乐肃庄则民齐而不乱。民和齐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如是,则百姓莫不安其处,乐其乡,以致足其上矣。然后名声于是白;光辉于是大;四海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师;是王者之始也。乐姚冶以险,则民流僈鄙贱矣。流僈则乱;鄙贱则争。乱争则兵弱城犯,敌国危之,如是则百姓不安其处;不乐其乡;不足其上矣。故礼乐废而邪音起者,危削侮辱之本也。故先王贵礼乐而贱邪音;其在序官也,曰,修宪命,审诛赏,禁淫声,以时顺修,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太师之职也。墨子曰:“乐者圣王之所非也,而儒者为之过也。”君子以为不然,乐者圣王之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俗易。原作“其移风易俗”,王先谦云:《史记》作“其风移俗易”,语皆未了,此二语相俪,当是“其感人深,其移风俗易”,王校是,今据正。 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夫民有好恶之情,而无喜怒之应,则乱;先王恶其乱也,故修其行,正其乐,而天下顺焉。下略。

庄子虽未显斥墨子非乐之非,然历引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乐,则其意可知。至荀子之言,则可谓精辟矣。夫天地之道,一阴一阳,一昼一夜,此天地之所以有生物也。万物虽原乎阳光之力以生;然亦必有夜之阴以息之,而后可以生长。借令天地有阳而无阴,有昼而无夜,则必不能生物。何者?不待生而早已焦死矣。万物之生,本于天地之有阴阳昼夜,故万物之长,亦不能自违其道,而必有动静劳逸以为对待,而后生生之理具焉。此不独人为然,而于人为尤著。盖人之劳动其身心,比禽兽为甚;故其逸乐亦当比禽兽为甚。故禽兽之乐,止形之于口;而人之乐,则口之外并形于金石矣;此自然之势也。而墨子必欲去之,无乃逆于生物之原则乎?故墨子之非乐,不特当时诸子非之,即其弟子亦非之。《三辩篇》云:

程繁问于子墨子曰:夫子曰:“圣王不为乐”,昔诸侯倦于听治,息于钟鼓之乐;士大夫倦于听治,息于竽瑟之乐;农夫春耕夏耘,秋敛冬藏,息于聆缶之乐。今夫子曰“圣王不为乐”,此譬之犹马驾而不税,弓张而不弛,无乃乃下原有非字,据俞校改。 有血气者之所不能至邪?

此“驾而不税,张而不弛”二语,最足尽墨学之失。是非乐之说,虽墨子弟子亦不甚尊信之矣。盖墨子徒见天下之有苦,而不知天下之有乐。夫使天下之人,皆趋于苦而无有乐生之意,尚成何世界乎?善哉,荀子之非墨子也!曰:“天下敖然若烧若焦。”杨注:敖当读为熬。 “熬然若烧若焦”六字,可谓切中墨子之道。盖推墨子之意,必当使天地有昼而无夜,则人亦有作而无息,非“使天下熬然若烧若焦”不止也。

(五)对于节葬说之反对

《庄子·天下篇》:

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

《韩非子·显学篇》:

墨子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丧三月,世主以为俭而礼之。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夫是墨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

此反对墨子节葬之说,其理由固无大足以动听者。然以韩非之刻,犹以墨子为戾,本陈灃说。 则墨子节葬之过,势必流于残忍可知。且墨子既节葬,而又明鬼;是矛盾之教也。王充《论衡·案书篇》云:

儒学之宗,孔子也。墨家之祖,墨翟也。且案儒道传而墨法废者,儒者之道义可为;而墨之法议难从也。何以验之?墨家薄葬右鬼,道乖相反,违其实,宜以难从也。乖违如何?使鬼非死人之精也,右之未可知。今墨家谓鬼,审人之精也;厚其精而薄其尸,此于其神厚而于其体薄也;薄厚不相胜,华实不相副,则怒而降祸。虽有其鬼,终以死恨。人情欲厚恶薄,神心犹然。用墨子之法,事鬼求福,福罕至而祸常来也,以一况百,而墨家为法,皆若此类也。废而不传,盖有以也。

王充之难,盖可谓切当。

(六)对于好辩之反对

《庄子·骈拇篇》:

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

《庄子·天下篇》:

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

此可见墨子之好辩;故后世之墨多以诡辩相胜。

(七)对于称道古昔之反对

《韩非子·显学篇》: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氏之儒,有子思氏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世之学乎?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周七百余岁,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

此非儒墨之复古也。韩愈云:“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而不知儒墨所言之尧舜之名虽同;而所以为尧舜之实者盖不同也。

总而论之,非墨者大约为儒道法三家。《淮南子·汜论训》:“兼爱”、“尚贤”、“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杨子非之,是杨朱亦非墨也。 道家如庄周则毁誉各半;而对于墨子之人格则极称道之。法家如韩非,虽非之亦不甚力。惟儒家之孟荀非之最甚;而荀卿为尤辩。盖墨之非儒最力,故儒之非墨亦最力。各欲为其术争胜,故破坚陷敌之词虽多,而两怒溢恶之言,亦时所不免也。然至汉之儒者,则颇有持平之论。

《史记·自序》,司马谈《论六家要指》,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中略。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梁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势异时移,事业不同,故曰:俭而难遵。要其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汉书·艺文志》云: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义,而不知别亲疏。

此汉儒之论,司马谈父子,或言其贵黄老,而非儒。然《史记》列孔子于世家,称为至圣,则亦儒也。 可谓切中。岂非以汉武以后,儒术独尊,墨学已微,语非对敌;故易得其平欤?然自此以后,称之者亦少,惟昌黎韩愈奋起于唐,以孔墨并称,曰:“辩生于末学,非二师之道本然。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韩氏固最服膺孟子者,而独于此则不复顾孟子无父之斥,禽兽之称,毅然斥为末学之辩。其言虽无当于墨学。要不可谓无爱于墨子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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