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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传[标点本]

春秋传卷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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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公

元年春,王正月。

不书即位,内无所承上不请命也。庄公薨,子般卒,庆父夫人利闵公之幼而得立焉,是内不承国于先君也。按周制,王哭诸侯,则大宗伯为上相,未有诸侯之薨而不告于王者也。职丧掌诸侯之丧,以国之丧礼莅其禁令,序其事。凡国有司以王命有事焉,则诏赞主人。未有诸侯之子主丧而王不遣使者也。今鲁有大故,不告于周,闵既主丧,而王不遣使,是上不请命于天子也。内无所承,上不请命,故不书即位,正人道之大伦也。齐人救邢。

凡书救者,未有不善之也。救在京师,则罪列国,子突救卫是也。救在夷狄,则罪诸侯,狄救齐、吴救陈是也。救在远国,则罪四邻,

晋阳处父帅师伐楚,以救江是也。救而不速救者,则书所次,以罪其慢,叔孙豹救晋,次于雍榆是也。救而不敢救者,则书所至,以罪其怯,齐侯伐我北鄙,围成,公救成至遇是也。兵者,春秋之所甚重,卫灵公问阵,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独至于救兵而书法若此,圣人之情见矣。其称人,将卑师少也。

夏,六月辛酉,葬我君庄公。

秋,八月,公及齐侯盟于落姑,季子来归。

按左氏,盟于落姑,请复季友也。其曰季子,贤之也。其曰来归,喜之也。自外至者为归,是尝出奔矣,何以不书?庄公薨,子般弑,庆父主兵,势倾公室,季子力不能支,避难而出奔,耻也。鲁国方危,内贼未讨,国人思得季子以安社稷,而公为落姑之盟以请于齐,则是贤也。春秋欲没其耻,故不书奔,欲旌其贤,故特称季子,圣人之情见矣。隐恶而扬善,舜也;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孔子也。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春秋也。明此可以畜纳污之德,乐与人为善矣。其不称公子,见季友自以贤德为国人所与,不缘宗亲之故也。尧敦九族,而急亲贤退嚚讼,周厚本枝,而庸旦仲,黜蔡鲜,义皆在此,而亲亲之杀、尊贤之等著矣。此义行,则内无贵戚任事之私,外无弃亲用羁之失,而国不治者,未之有也。此春秋待来世之意。冬,齐仲孙来。

仲孙,齐大夫也。其不称使而曰来者,略其君臣之常词,以见桓公使臣不以礼,仲孙事君不以忠也。按左氏,齐侯忧鲁,使仲孙来省难,何以言使臣不以礼也?邻有弑逆,则当声罪戒严,修方伯之职以奉天讨,而更使计谋之士窥觇虚实,有乘乱取国之心,则使臣非以礼矣。仲孙归,曰:不去庆父,鲁难木巳,君其务宁鲁难而亲之。何以言事君不以忠也?田常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焉。岂曰齐人方强,姑少待之也?不劝其君急于讨贼,而俟其自毙,则事君非以忠矣。使庆父稔恶,闵公再弑,则桓公与仲孙始谋不臧之所致耳。直书曰齐仲孙来,交讥之也。二年春,王正月,齐人迁阳。

夏,五月,乙酉,吉禘于庄公。

程氏曰:天子曰禘,诸侯曰祫,其礼皆合祭也。褅者,禘其所自出之帝,为东向之尊,其余皆合食于前,此之谓禘。诸侯无所出之帝,则止于太祖之庙,合群庙之主以食,此之谓祫。天子褅,诸侯祫,大夫享,庶人荐,上下之杀也。鲁,诸侯尔,何以有禘?成王追念周公有大勋劳于天下,赐鲁公以天子礼乐,使用诸太庙,以上祀周公,鲁于是乎有禘祭。春秋之中,所以言禘不言祫也。然则可乎?孔子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禘言吉者,丧未三年,行之太早也。于庄公者,方祀于寝,非宫庙也。一举而三失礼焉,春秋之所谨也。四时之祭,有禘之名,盖礼文交错之失。秋,八月,辛丑,公薨。

按左氏初公传:夺卜𬺈田,公不禁。庆父使卜𬺈贼公于武闱。鲁史旧文,必以实书,其曰公薨不地者,仲尼亲笔也。观于删诗,在诸国则变风皆取,在鲁则独编史克之颂。或问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则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后世缘此制为五服相容隐之条,以缀骨肉之恩,春秋有讳义盖如此。礼记称鲁之君臣未尝相弑者,盖习于经文而不知圣人书薨不地之旨,故云尔。然则讳而不言弑也,何以传信于将来?曰:书薨以示臣子之情,不地以存见弑之实,何为无以传信也?凡君终必书其所独,至于见弑,则没而无所,其情厚矣,其事亦白矣,非圣人能修之乎?后世记言之士,欲讳国恶,则必失其实,直书母隐,又非臣子所当施之于君父也,而春秋之法不传矣。

九月,夫人姜氏孙于邾。

夫人称孙,闻乎故也。不去姓氏,降文姜也。庄公忘亲释怨,无志于复雠,春秋深加贬绝,一书、再书,又再书、屡书而不讳者,以谓三纲人道所由立也。忘父子之恩,绝君臣之义,国人习而不察,将以是为常事,则亦不知有君之尊,有父之亲矣。庄公行之而不疑,大臣顺之而不谏,百姓安之而无愤疾之心也,则人欲必肆,天理必灭。故叔牙之弑械成于前,庆父之无君动于后,圉人荦、卜𬺈之刃交发于党氏、武闱之间,哀姜以国君母与闻乎故而不忌也。当是时,鲁君再弑,几至亡国,其应不亦憯乎!春秋以复雠为重,而书法如此,所谓治之于未乱,保之于未危,不可不察也。公子庆父出奔莒。

公子出奔,讥失贼也。闵公立而季子归,何以见弑?庆父主兵日久,其权未可遽夺也。季子执政日浅,其谋未得尽行也。设以圣人处之,期月而已可矣。季子贤人而当此,能必克乎?及闵公再弑庆父,罪恶贯盈,而疾之者愈众,季子忠诚显著,而附之者益多,外固强齐之援,内恊国人之情,正邪消长之势判矣。然后夫人不敢安其位,庆父不得肆其奸。此明为国者不知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虽有智者亦不能善其后矣。世儒或言用鲁之众,因齐之力,以戮庆父,其势甚易,而季子不能,故书夫人孙邾,庆父奔莒,所以深恶其缓不讨贼,则非也。以绛侯勃之果,陈平之无误,将相交欢,而内有朱虚,外连齐、楚以制诸吕,庸人宜易于反手。然太尉已入北军,士皆左袒,犹恐不胜,未敢诵言诛之也。况于庆父巨奸,七百里之侯国,革车千乘,而三十年执其兵柄,其植根深矣。其耳目广矣,其用物弘矣,而以为戮之,其势甚易,此未察乎难易迟速之几者也。经书庄公忘亲,无复雠之志,使百官则而象之,亦不知有君父也。而又使庆父主兵,失驭臣之道,是以至此极。故书孙邾奔莒,为后世之永鉴也。冬,齐高子来盟。

高子,齐大夫也。子者,男子之美称,其称子,贤之也。何贤乎高子?庄公薨,子殷卒,闵公弑庆父,夫人乱乎内,鲁于是旷年无君。齐桓公使将南阳之甲至鲁而谋其国。其命高子,必曰:鲁可取,则兼其国以广地;鲁可存,则平其乱以善邻。非有安危继绝,一定不可易之计也。高子至,则平鲁难,定僖公,鲁人赖焉,以为美谈。至于久而不绝,曰犹望高子也。圣人美其明人臣之义,得奉使之。宜特称高子以著其善。其不曰齐侯使之者,权在高子也。十有二月,狄入

卫。卫,康叔之后,盖北州大国,狄何以能入乎?臣昔尝谓河南刘弈曰:史氏记烦而志寡,如班固书载诸王淫乱等事,尽削之可也。弈曰:必若此言,仲尼删诗,如墙有茨、鹑之奔奔、桑中诸篇,何以录于国风而不削乎?臣不能答,后以问延平杨时,时曰:此载卫为戎狄所灭之因也,故在定之方中之前。因以是说考于历代,凡淫乱者,未有不至于杀身败家而亡其国者也。然后知古诗垂戒之大,而近世有献议乞于经筵,不以国风进读者,殊失圣经之旨矣。郑弃其师。

按郑诗,清人刺文公也。高克好利而不顾其君,文公恶之而不能远,使克将兵御狄于境,陈其师旅,翱翔河上,久而不召,众散而归,高克奔陈。公子素恶高克进之不以礼,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国亡师之本,故作是诗。观此则郑弃其师可知矣。或曰:高克进不以礼,曷不书其出奔以贬克为人臣之戒,而独咎郑伯,何也?曰:人君擅一国之名宠,杀生予夺,惟我所制尔。使克不臣之罪巳著,按而诛之可也;情状未明,黜而远之可也;爱惜其才,以礼驭之可也。乌有假以兵权,委诸境上,坐视其失伍离散而莫之恤乎?然则弃师者郑伯,乃以国称,何也?二三执政,股肱心膂,休戚之所同也。不能进谋于君,恊志同力,黜逐小人,而国事至此,是谓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晋出帝时,景延广专权,诸藩擅命,及桑维翰为相,出延广于外一,制书所敕者十有五镇,无敢不从者。以五季之末,维翰能之,而郑国二三执政,畏一高克,不能退之以道,何政之为?书曰:郑弃其师。君臣同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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