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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鹰斗飞龙

四 再受窘护卫千里访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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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萨河和宝瑛,见了这情形,更觉得出来这金护卫准是一个内奸无疑。午夜多萨河与宝瑛在一阵睡眠之后,爬起来看时,那金护卫已不在榻上,忙着问那旁的护卫,可知那金护卫哪去?这名被问的护卫是摇了摇头,看样子是不知道。多萨河又要问别一个,但又被宝瑛阻住,多萨河低声发急道:“老弟你不知道,那家伙一定是出去传信去了……”说到这屋外一阵脚步响,那金护卫一阵踉跄地走进来,跟着一屋子的酒气熏人,显见得这金护卫是喝醉了酒,可是不知道在哪里喝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彼此互相望了一眼之后,那金护卫又是往着榻上一歪,呼呼地睡去。

此时这屋中的一干护卫,有的还在好梦方酣,有的已醒,出外散步去了,再不然就是到厨房里找食去了。多萨河和宝瑛觉得在这屋里不好说话,就告诉了别的护卫,如果后面有人来叫,可说一会儿就回来,我们出去有要紧的事。这两个护卫长,在大白天里不值班之时是出入无阻,所以在嘱咐完了之后,就双双地换了便衣,出了这宫禁重地,走上大南门街。

这条街市因为是在这帝王所居附近,所以这街上,也是相当地热闹,酒楼饭馆茶室等无一不全。但多萨河和宝瑛,并不在街市上逗留,竟然穿越旁边的小巷,曲曲折折地转了两个弯,竟然到了多萨河一家相好的女人家中。这本是一家暗娼,既贪图多萨河花得大方,又惧怕多萨河的势力,所以就被多萨河包了。这简直是成了多萨河的家,那女人的丈夫也情愿带着这一顶绿帽子。多萨河不来时,就在家中拿着女人以皮肉换来的银子胡吃胡花。还要左右邻居吹胡子瞪眼,他说:“老子有这么一个皇上的护卫长,谁敢动你老子!小心脑袋……”多萨河一来,就赶紧躲出去,做缩头乌龟去了。左右邻居谁不笑骂,可是当着多萨河一来,就噤起口来,好像多萨河真是乌龙的兄弟了,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多萨河还不知道,可是宝瑛是旁观者清,早就看得出来,曾劝多萨河休要接近这女人,在外休胡跑,须要顾惜身份。可是多萨河说得好,人寿几何,我们在这壮年上,正应及时行乐,有句俗话,“万事不如杯在手”,嫖女人也和喝酒一样,同样地是嗜好,倘若不及时行乐,这样人生一世未免是白来了。又何况我们这样每日在刀枪眼上讨生活的人呢。多萨河拿这论调来反驳宝瑛的劝,宝瑛也知道“劝酒不劝嫖”,知道多话也是无益,所以也不多说了。多萨河要去时,往往是一个人去的时候居多,此次宝瑛为了与多萨河找个秘密的地方相商,所以就跟着多萨河又到了这地方。

这是一家小黑门,虽然也是单门独院,但和左右邻居也紧挨着,所以无论哪一家,有个什么举动,旁边的邻居没有不知道的。多萨河同着宝瑛一到了这小黑门门口,看那门时竟是虚掩着,应手就开了。多萨河并不客气,就首先地走入,背后宝瑛跟着才走了几步,就听得窗子内有女人娇喘着,娇声娇气地向外问道:“谁啊?”多萨河一听这句呖呖老鸨子夜鸣似的声音,身子骨就好像是酸麻了半边,嘻嘻地道:“我啊!”就听得屋子里“哎”了一声道:“是护卫老爷吗?你别进来,等一等,我在洗着脚呢,屋子里太脏了。”多萨河道:“好,我不进去,你快洗吧。”说着话就用手一指一个大花盆,向宝瑛道:“老弟,你可认识这是什么花?在这秋天里长在这里啊。”宝瑛哪里有心看这些,只听窗子里,是一阵衣裳窸窣的声音,并有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跟着“砰”的一声响。

良久才见那名暗娼,一手摆着头发,一面开着屋门向外做出嫣然地一笑道:“我不知道多老爷,今时今刻会来,所以趁着空儿洗个脚,想不到多老爷恰巧来了。你再等一等来,我来收拾收拾屋子。”说着话,身子又是向后一闪,多萨河和宝瑛又在院子里等了好一刻,才见那暗娼探出头道:“这收拾好了啦,两位爷这里请进。”于是多萨河和宝瑛这才双双地进了屋子,宝瑛先不问多萨河,就抬头向着这屋子的四周看去,屋子里是一点异样的入眼的东西也没有。就说洗脚,屋里地下一点水滴也没有,倒是桌上有两盏茶。宝瑛就抬头望了望那暗娼,那暗娼倒是望着宝瑛笑了一笑道:“宝老爷,你真是贵人不踏贱地,怎么好多日子没来啊?”宝瑛道:“我是忙,所以好久没来,倒是多老爷天天来吧。”说着笑了一笑。他这一笑,那暗娼也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吗,只要多老爷一天不来,我就直挂心,疑心多老爷又有了什么相好的,把我抛在脑后去了呢。或者是公事忙,没有工夫来,我倒是可以睡个清静觉呢。”宝瑛道:“嫂子你别胡猜,我们多老爷是个始终如一的人,爱上谁,就永远地和谁搅在一起。就是到老两副棺材,也要并排一对放呢。”那暗娼笑道:“啊哟,我这一副贱骨头,哪里就敢那样地奢想,只要多老爷天天上门,我就天天念阿弥陀佛了。我这个嫂子问你一下,你可要老实地说,在你这个年纪为什么还没有一位弟妹,我早就给你打算找一个了,可是你始终推拒着,从不答应。我实在猜不透,你的心眼里在挂念着哪一个。如果你没什么挂心的话,我倒是认识一个姑娘,她也认得你,见了我时,常常念着说,怎么宝老爷好久没见啊。我看那姑娘想你得快要成病了,你不嫌人家长得丑的话,我倒可以给你做成这个现成的媒人。”说完又呵呵大笑起来,跟着身子向后一坐,就坐在床沿上。多萨河一翻身,也不避宝瑛在屋子里,就扑将上去,双手抱住肩腰,把一张短毛丛丛胡子嘴,凑上去乱嗅道:“好乖乖,你给我兄弟这么尽力的话,我一定多谢你两下子……”那暗娼一面把张粉面左右躲闪,一面双手乱推乱拒道:“你倒是放得郑重一点啊,宝老爷也在屋子里,你就不难为情?”多萨河仍是凑上去乱闻,同时大笑道:“反正你的宝老爷也有像你我的这么一天,叫他看看学个榜样也不错啊。”那暗娼嗅得咯咯地大笑起来,一面乱挣,一面说道:“别,别,别这样,刺得人脸上又痛又痒的……”一个不小心将床沿上的垫褥,揭起一个角来。只见一块粉红色的大布,上面湿淋淋的。多萨河一见,腾出一只手来,顺手一提刚要看,可是那暗娼慌不迭地一把抢过去,便往着屁股底下一压,死也不肯起来道:“哟,抹脚的东西脏得很,你也要看,不怕冲了官运。”旁边宝瑛心里暗笑,卖淫的女人,哪有好货。这样包着一个女人,不叫别人染指,哪里能够。可笑多萨河还蒙在鼓里,自己也不愿点破。

宝瑛向多萨河道:“别尽管玩笑,我们谈正经的吧。”于是多萨河才放了手,那暗娼已是面红耳赤,鬓发散乱,气息喘喘的了。见多萨河一回身,就将身底下的那块湿淋淋的布,一阵乱卷慌忙地拿出外间屋去。宝瑛看时在屋内还有一座大衣橱,可是橱门是下着锁。宝瑛的心里恍然,就和多萨河说着话,他问多萨河道:“你说这地方谈话还很方便吧,但是据我看是还不见得,还是另换一间。”多萨河诧异地问宝瑛道:“你说这地方还不方便,我实在地是不明白,请教你?”宝瑛道:“我说的你就别问了,那位大嫂子过来时,我问她。”话说到这,那名暗娼已是理好了头发走进来。

多萨河将她上下打量了两眼道:“我们来这里是有要事相谈,可是在这屋子里有点不方便,我们可以到那客堂去,你得快去叫人送来两瓶酒几样菜。”说着就同宝瑛起身出去了这室内,那暗娼只说声“好吧。”向着外间屋内两个人的背影望了望,就又缩回去了。

这地方宝瑛跟着多萨河来得熟极了,两个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走着就进了那客堂之内。原来这一家的缩头乌龟,每日由他的女人手中领到几百钱后,就每日地躲出去,一天到晚地泡在茶酒馆里。要睡时就是在澡堂子内过夜,或则是喝醉了酒,不论庙宇树林,横倒身子便睡,很少有回家的时候。在家中除了有一个十五岁懒猫也似的小使女以外,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据说是那女人的内弟,因年荒逃灾才逃在这里帮点忙。至于是不是,好在没有人来给他敲家谱,做考据,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住下了。多萨河也知道他,并且也知道他的名字叫作殷大有。别看这殷大有虽是庄稼样子地打扮,可是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能言善辩。谁听了他的话,都得疑心殷大有,曾闯过南北各大码头。不然的话,也没有这样的口才。多萨河如来一次,必是见他十次,穿房越户的,做些伺候的杂事,手脚利落,做事干净快当,好像是从训奴专修科卒了业的,伺候得人舒服极了。

这时多萨河和宝瑛在客堂内,才谈了几句话。这殷大有就又忙着进来问多萨河要什么菜什么酒,说话时,喉咙里好像被烟熏得喉咙都粗哑了,衣服上也尽是些皱纹。宝瑛望了他一眼,这殷大有倒是赶紧避开了宝瑛的眼光,低着头只等多萨河回答。多萨河此刻也显出奇怪的样子道:“我说大有你这是诚心啊,我每次来,要些什么酒菜,你都忘了不成,还是照以前每次的样子来一份。”殷大有唯唯道:“是,是,不过现在又有鲜的菜肉上市,我问可要什么啊?”多萨河生着气道:“你看什么好,就叫什么菜好了,还用着来问我,难道看我多老爷,花不起那些酒菜钱。”殷大有碰了这个钉子,只点了点头“是,是”了两声转头就要走,可是多萨河突然地叫住了殷大有,将殷大有的上下看了几眼道:“我进门时怎么没见你,怎么不来招呼我们,可是我老爷少给了你赏钱,所以这样?”那殷大有平常口齿伶俐,此刻倒像得了噤口痢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宝瑛从旁看得出来,这殷大有必是有着什么秘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想起刚进这门,并在屋内一切的举动,就知道那暗娼还真是成了茶壶套,和这殷大有有两下子呢。为怕多萨河多心怒起,也就急忙从旁说道:“大有你走你的,快去叫酒叫菜去吧,别给我们耽误了事。”殷大有才像遇赦似的,急忙答应一声“是”就转身走了。

多萨河望着他的背后道:“这小子一定……”可是宝瑛道:“你别乱疑心人家,恐人家亲姐弟,还会有那个,你这才叫多心呢。”多萨河道:“哦,我也忘了,老弟我想我们这几天的事,真叫我们惭愧灰心得要死。今天酒要来了,可以多喝一些,一醉万事休,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反正十天之限也误不了,在这一天的事,老弟啊,我们十多年的苦工,想不到像蜻蜓撼石柱似的,全数栽在人家手底下,这从哪里说起。”跟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宝瑛道:“老哥你别难过,常言道得好,练武的人无论练得多高,没有不栽斤斗的时候。就算是我们的本领不济,我们就不信那飞龙叟没有栽斤斗的时候,我们这栽斤斗又算得了什么呢?”多萨河叹气道:“可是我们栽得太不值了,你看可有什么办法,能得知那飞龙叟的踪迹?”宝瑛道:“我们先不必忙着谈这些,等着酒来了,吃着谈吧。”于是多萨河就拍着桌子,叫那名暗娼进来陪坐。今天这个娘儿们,好像是怀着什么鬼胎似的,连拧带咬,胡闹打诨一味地竭力敷衍多萨河。宝瑛是旁观者清,早已猜得出一切,但也不肯说破,见了他们两个那胡闹的样子,也真是替他们害臊,就想出屋去换换空气。可是一阵脚步响,那殷大有已带着一个菜馆伙计,一阵风似的走进来。一样样地将菜摆上,那暗娼也停止了闹,也忙着摆筷子,抹拭杯碟。

吃着酒多萨河向着那名暗娼道:“你喝一盅可以出去,因为我们有要事借这里相商,你在这屋多少有点不方便。”那暗娼“哟”了一声道:“我还真不知道多老爷,有这样要紧的公事,那么我不陪了,可是酒谁给你斟啊。”宝瑛道:“你请吧,我们自己也会斟的。”那暗娼向着多萨河瞟了一眼,这才轻挪莲步,扭着屁股出屋而去。殷大有早就退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了多萨河和宝瑛两个人。

宝瑛给多萨河斟上一杯酒,又将座椅向前挪了一挪,彼此喝了一杯之后,多萨河道:“老弟,你可是有什么方法,探知那飞龙叟的下落?”宝瑛道:“你先不用忙,先喝酒要紧,反正我们有方法可以得知他的下落。”说着话已给多萨河斟上一杯酒,随后又自斟自饮了两盅。多萨河见宝瑛这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终是疑惑和着急,便又问宝瑛道:“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请你早点告诉我,省得把我闷坏了。”宝瑛笑了一笑,将那杯子内的酒一饮而尽之后,又斟上了一杯,还要给多萨河斟酒,可是多萨河把手掌盖住那酒杯道:“你倒是先说说后,我们再痛喝一阵。”于是宝瑛又笑了一笑,这才正色望着多萨河道:“据我看这件事情不用忙在一时,因为那飞龙叟能毫无顾忌地入宫,必是仗恃着那一身出众的轻身功夫,这几晚上每晚必去。虽然昨夜又被他取走那颗经略金印,恐怕还不会就此罢手。他既为了警告于爷,几次入宫,若洪爷没有什么表示,这飞龙叟是不会就此住手的,说不定今夜还要入宫。那么我就再做一次更详细的步骤,希望能知道那飞龙叟在这京城之内的落脚地方,那就好办……”可是多萨河阻住他道:“你这说的话,据我看恐有点不合乎现实的地方吧。你没看那飞龙叟给我们的信上说,叫我们十日后去到托萝山找他。”宝瑛道:“老哥不是我说你,若论武功,当然是你比我高,要讲智谋,你还得让我一步。据我看在他的信上说,我们若不袖手旁观的话,十日后,可去找他。假如我们不肯听从他的话,他到时知道我们不听从他的话,说不得在这十日内,那飞龙叟必定还要暗中入宫。那名飞龙叟,是住在这城中了。不过他是住在什么地方,我们是不会知道,但我们若是布置周密的话,一样可探出他落脚的地方来。探明白后,我们何妨去面见他,拿江湖武林道义气来和他相商一下。飞龙叟既是一个江湖和武林中知名的高人,当不曾仗恃着本领将武林道义视同无物,那时候我们就探询出他来此的目标了。既知道以后,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看怎么样?”多萨河道:“你说得这方法,未尝不对。不过这飞龙叟的轻身功夫太高超了,就拿我们两个人来说,尚且不容易追步他的踪迹,何况那些笨家伙呢?”宝瑛望了望多萨河道:“不是这样办法,凭我们的功夫明知难以追步飞龙叟,但我们何妨去找人帮忙?”多萨河道:“哦,你原来是想找人帮忙,不知你想找谁?不是我们自己抬高,在这奉天城内功夫能有比我们高的,可说是没有人,那么你又要找谁帮忙呢?这不是打草惊蛇闹得人人皆知道,这在我们的面上也难看啊。”宝瑛道:“唯其如此,所以我是秘密地和你相谈。我的意思,我们的手下人,多属笨旧,我们自己也不成,所以我想请那已退隐的前盛京三班总捕金眼鹰金晟帮忙。他此时虽然退隐了,但他手下的徒子徒孙仍服务于捕役,还真不在少数。若能把他请出来,凭他那老于办案的经验,总能探询得出来那飞龙叟的踪迹了。”这话使多萨河豁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不过我们并不认识这金晟。再说他已退隐好多年了,而且又是一个汉人,他就肯帮忙吗?”说完又望了望宝瑛。

宝瑛道:“我这请他帮忙,此中自然也有原因。他虽是一个汉人,可是他在这关外住了有两辈子了,同时与明朝执政者也有着一层嫌隙。所以虽是汉人,他自己认为满人了,这一请他准能帮忙,他若能出来帮忙的话,对于飞龙叟的踪迹就不难探知。”多萨河就连忙道:“这样是好极了,那么去请这老捕快,全仗老弟费心了。可是我忘了问你,你可是怎样认识这老捕快的?”宝瑛道:“你这可是忘了吧,我那年告诉过你,当我尚未入这宫廷供职之先。有一次这老捕快,奉了上命去办理一件要案,可是这件案子是很扎手,同时那案中的主角是一个性情残暴无双的巨魁。有一天在那老捕头独自一个人搜寻时,竟然狭路相逢,那老捕头渐渐后退,眼看要废命在人家的掌下。恰巧小弟是游猎归来,帮忙他将那盗魁击走,由此那老捕快很是感激我。在这件案子办完了之后,曾请我到他家里去过一次,此后他就退隐了。我进这宫廷之后,那老捕头还是常常地邀我去他家小酌,我们几乎是成了忘年之交。这一次我去请他,一准能帮忙的,虽然他的功夫并不怎样的出奇,但是以办案的经验和轻身功夫,去追循那飞龙叟的踪迹,必是游刃有余,毫不费力。”如是多萨河甚是欢喜,这酒席本来并不丰盛,可是在这两个人一高兴痛饮之下,转瞬便无。多萨河也不再留恋了,就陪着这宝瑛出了这小黑门,那暗娼只送到街门口,多萨河和宝瑛一脚踏出门,这暗娼就随手砰的关上了门。

多萨河也不留意这些,陪着宝瑛走了一段路,多萨河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因停了步子眼望着宝瑛道:“我想起来,还是最好你去,因为我与那金捕头并不认识,这我一去也许是不方便吧。”宝瑛摇摇头道:“我早就说了,你去也没有什么不方便,再说已离他家不远了,几步便到,又何必到门不入呢。”说不了听得旁边有人说道:“哦,宝老爷,好久没见了。”宝瑛和多萨河回头看时,是一个身穿衙门里服色的公门人物。年纪已然四十多岁了,可是下巴还刮得很是光滑。他这么过来,一抱双拳,宝瑛认识这是那老捕头金晟的弟子名叫神手方靖,便也抱了抱拳道:“哦,是方捕头,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这哪里去?”那方捕头道:“我们此时有件案子,伸手要办,可是我们不敢贸然地就动手,所以来请示敝老师,未知宝老爷要往哪里去?”宝瑛连忙给多萨河介绍道:“我给你引见一下,这是我们景佑宫里的护卫长,多萨河。”说着话又一指方靖道:“大哥这位便是金老捕头的高足方靖外号人称神手……”这方靖连忙向着多萨河行礼,多萨河连忙还礼道:“这不敢当,大家都是自己人。”宝瑛给两个人引见之后,才向着方靖道:“我们正要到贵老师处去请教一件事。不料在这里碰上,真是幸会之至。”那方靖道:“这样真是巧极了,我们可以一道走吧,家师此时一定会在家的。”说着就向旁边一闪身子让宝瑛和多萨河先行。

此时那金老捕头正在家中,含饴弄孙。听得大门响,抬头看时,是他的徒弟方靖陪着宝瑛并一个不认识的人进来。这老捕快连忙站起迎接,他望着宝瑛道:“好久没见了,老弟,这位是谁啊?”宝瑛连忙替多萨河通了姓名,这老捕快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不说我也想出必是和你同在一处公干的多老爷,今日什么风吹得两位到此?”宝瑛道:“我们两人正要来拜见你,有事请教,碰巧与这位令高足遇上了,故一道进门。”那老捕快此时上下打量了一下宝瑛,又回头望了望方靖,将怀抱中的小孩子向着旁边的一个家丁手中一放道:“好,两位请进。”说着将宝瑛和多萨河让进旁边客室之内,那方靖也跟着进去。

彼此落座之后,这位老捕快金眼鹰金晟询问宝瑛道:“不知老弟可有什么事见教?”宝瑛道:“我想老哥的见闻极广。在这辽东道上的武林人中,自是熟知一切,我是来打听一个人,不知老哥可知道在这辽东一带有个飞龙叟这人?”这老捕快一听,只见他把目光闪烁了一下道:“哦!飞龙叟?”宝瑛道:“是的,老哥可是认识的?”又见这老捕快左右望了一望,似在寻觅什么,可是旁边除了方靖和多萨河以外没有旁的人,停了片刻才望着宝瑛道:“你说的飞龙叟吗?我前几天听我一位小徒说,在这奉天城内,现隐伏着一位形迹可疑的武林怪杰。年已七十开外了,一个人住在一座道观之内,那日我那小徒经过那座道观,一眼看到一个白发银须的老头,从那道观内疾奔而出。见他步履矫健,两眼神光闪烁,知是一个武功有极深造诣的练家子。那时我小徒很是怀疑,疑心那老人不是正路的人物。当在那天晚上,隐伏在这座道观之后,候到二更相近,突见从墙内起了一缕轻烟似的,升上殿脊,跟着好似一股白线,比箭还要捷地飞向东北方去了。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来,却估量着必是一个轻功绝顶的江湖人物,夤夜外出。那时我小徒立时翻进这座道观之内,向各处一察看,那主持道士还在好梦方酣。我那小徒找了好一会儿,不见白天所见的那老头子的人,猜测着刚才那股白线必是那老头子无疑。也没敢惊动那老道士,就出了庙。第二天晚上,我那位小徒又带着两个精明的手下,去埋伏在那道观的左右和后边三面,到了二更过后,果然又是一缕白烟似的升上了殿脊,跟着又是一股白线似的没了踪迹。我那位小徒一连埋伏了三天,差不多每晚上都见到,白天去庙,虽然在暗地里和那老头子见过几面,因猜不着那老人是什么人物,又没有犯法的证据在他们的手里,也没敢贸然地下手办案。欲要追踪,那老人的踪迹,看他去做些什么,可是像他那样的身法,真是自出世以来,所未见过的。别说是追踪,就是要看清那缕白烟的形象,到底是不是那老人,也看不出来。因此才来告诉我,想请我去观察一下。我在十几年前曾听江湖同道言过,在这辽东道上有一位飞龙叟,原是大明宗室,名叫朱铃。因他先辈不满于建文篡位,所以全家避处于这关外。后来不知跟着何人,学出一身惊人的武功,更以‘轻功提纵术’已臻炉火纯青,像‘燕子飞云纵’‘蹬萍渡水’,这一类轻功上乘的功夫,他全已练到登峰造极,所以江湖上全称他为‘飞龙叟’,他夜行时喜穿银色夜行衣。我听那位小徒的话后,就疑心到那缕轻烟又如白线似的人影,和那出类拔萃的身手,颇类是飞龙叟。不过那飞龙叟听说已死去不少年了,这时何以又现身于这奉天城,此中之事颇足耐人寻味,我也想探看一下以明究竟。不过我自退隐之后,已将武功扔下七八年了,唯恐到老还栽那么一个跟头,所以我也没有答应小徒的邀请。这时听老弟这么说,谅必是话里有因,可是否?那飞龙叟真的在这奉天城内?”宝瑛连忙点了点头道:“不错,果如老哥所说,那飞龙叟果是在这城内,不但我们是知道,并且我们兄弟两个和飞龙叟交过手。惭愧得很,我们和人家一比较,真比蜉蝣撼树似的,全数栽在人家手底下了。”

那老捕快吃惊道:“你们交过手?怎样吃亏?”宝瑛叹了一口气道:“提起来我们也真惭愧,总之我们是太自不量力,所幸人家还算手底下留情,没有将我们哥俩废了。不过飞龙叟那样的仗恃着本领戏弄我们,我们也难以输那一口气。再说他又将我们大人的经略金印取走,我们负有保护之责,这在我们面上已是难看。他还留话叫我们不管这些事,老哥你看。”边说边将那飞龙叟的信,掏了出来,递给老捕快。这老捕快看完了之后点点头道:“这飞龙叟数次到宫廷去,原来是为了洪大人的生降,才来下警告的。这我想那飞龙叟,才叫多事,谁不知道他的先人为了皇帝的宝座,不忍眼见手足萁豆相煎,才挈家远遁关外,这又何必这样给杀兄灭伦的禽兽皇帝的后代出力,真是使人大惑不解。据老弟所言,那可证实我那位小徒所见,隐迹在那座道观中的老人,定是飞龙叟无疑了,可惜我那位小徒刚走不多时,我也忘了问他那座道观的名号,不然的话,我倒可以凭着这副老骨头去访一访他。”可是旁边方靖道:“老师,弟子今天来此也是为了这一件事,特来请老师的示,老师不要忙,那座道观的名号地址,弟子倒是知道。”他这一说,那老捕头和宝瑛多萨河都回了头。

那老捕头道:“怎么说,你也知道这件事吗?那座道观可是叫什么名?”那方靖道:“弟子也是最近听手下兄弟报告说,在那座道观之中,隐伏着一位武林怪杰,此次入城大概是有极大的图谋。所以我们手下兄弟都留了神,想要搜寻出他的证据来,就好下手办案,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功夫怎样,不敢贸然动手,所以先来请示一下老师。听老师和宝师叔一说,才知那人便是名震关内外的飞龙叟了,幸亏我们没有冒失动手。他住的那座道观,就是城内的‘白云宫’。”那老捕头哦了一声道:“好,想不到是这么近,我今天先去探访一下吧,你去取我的衣服来。”

这神手方靖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可是宝瑛一伸手阻住,他一面一侧首想了一下,才望着那老捕头道:“老哥哥,这件事且慢一点,说不定那飞龙叟,今晚再度入宫,我们在宫内静候怎样?”那老捕快也想一下道:“好,就这么办吧,两位可是吃了饭,如果没有的话,请在此吃一顿便饭吧。”宝瑛和多萨河连连称谢道:“不是推辞,我们早就吃过了,不信的话,老哥哥还不会嗅得出来我们一嘴的酒?”那老捕头哈哈大笑了一阵,才和宝瑛约定了时间暗号,和会面的地方。他送走了两人之后,那方靖也就告辞走了,去知会他的手下一干捕快,今晚须分散在那“白云宫”的四周查看那飞龙叟的踪迹。那老捕头金晟到了晚上,也是拿大布扎束了身体,换了一身紧身的短衣。直到夜间二更之后,多萨河和宝瑛,正隐身在殿脊瓦垄之上趴伏着。果然不久,从那大墙之外,又冒上了一缕轻烟。那股轻烟,一经上了墙头,便化作一缕白线似的,“唰”的便穿上了这殿脊。跟着由那大墙之外,也冒上一股黑雾,可是一下就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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