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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鹰斗飞龙

五 踄踪迹金眼鹰午夜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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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飞龙叟一经飞上这殿脊,突然地一声哈哈,这一声哈哈似乎挟有一种冷酷的成分在内。多萨河和宝瑛听在耳中不由己的彼此打了一个冷战,见飞龙叟这一声哈哈之后,向着伏身在瓦垄上的多萨河和宝瑛一点手,跟着飞身扑向后边正殿的殿角之上。多萨河与宝瑛既被飞龙叟发现,也就索性地现了身,跟纵追了过去。飞龙叟觉得两人已追来,竟停身在殿脊之上,先向着左边略一张望,便回头望着多萨河和宝瑛道:“你两个孽障,还是真不听说,还竟敢约人来追踪我,真是胆子不小。我再限你们二人从今天起,不要再多管闲事,否则的话要叫你们尝尝我飞龙叟的厉害了!我要走了,让你们自己细细地去回味吧。”飞龙叟这一说之后,又是两条大袖左右一展“白鹤亮翅”,展眼间,一缕白烟似的消没了踪迹。

多萨河和宝瑛双双地立在这殿脊之上,呆愕了一阵。忽然又想到这飞龙叟,是最神出鬼没,怕他再用着“金蝉脱壳”去扰乱洪承畴的寝宫,想到这儿彼此立时一转身,越过这正殿,飞身扑上前去,向下看去,下面是静悄悄的,任什么动静也没有。就是那金护卫和其余的几个护卫,还立在阶下暗隅之中,保护着洪承畴。更还能听得洪仁洪德互相踱跺室中的声音。

宝瑛望了望多萨河道:“怎么那老捕头一上了宫墙,就没了踪迹,不知为什么又隐了去?”多萨河道:“这也许他不愿意出面,所以在断定了是飞龙叟之后,又隐了去,不愿得罪飞龙叟,作为以后的地步吧。”宝瑛想了一下道:“据我想,不见得就会如此,也许那老捕头是有什么主意,我们明天再去听他的信好了。”多萨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晚上在这宫廷之内,倒没有什么动静。可是当晚这老捕头金眼鹰金晟,却和飞龙叟在这奉天城中结下了梁子。

原来这老捕头金晟,听了宝瑛的话后,一直盘算到晚二更左右。他在退隐之后,本不想再出头参加这个旋涡之中,可是因了宝瑛当初曾帮过他的忙,明知自己的武功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为了好朋友的事,也只有去会一会这位江湖怪杰,更又闻他的轻功顶绝。自己以“轻功提纵术”驰名这辽东道上,四十余年未曾遇到敌手,今晚在本省内发现这位武林怪杰,倒要暗中与这飞龙叟一较长短。

老捕头这一想之后,也就赶紧换好了衣服。他这身衣服虽不是夜行衣一类,也不是公门装束,可是穿在身上十分的利落。他换好了衣服,恰好二更刚到,就出了内室,走到外院纵身上屋,蹿到门外就沿着民房向白云宫,飞纵奔去。从这到那白云宫的路径并不远。这金晟施展陆地飞行术,举步便到。还未到这观门左近,已听得旁边民房之上,响了一声公门中的暗号。这位老捕头金晟就知道是自己的弟子方靖,已带人隐迹在这左近。立刻飞身纵去,已见方靖隐伏在一家民房的瓦垄之上。他刚要立起来给金晟行礼,老捕头纵身已到,摆了摆手道:“当时事儿别叩瓢,我问你可看见那点子出来?”方靖道:“还没有,我已埋伏了不少的弟兄,他从哪一方面出入,大概总可以查得出来!”金晟向着四外看去时,果然在这白云宫四周的民房之上,都有一颗头埋在暗隅之处。遂点了点头道:“这样布置也很好,可是要告诫他们,千万别动手,也别声张。因为这飞龙叟的武功远非一般普通匪贼所及,不要事情倒没办好,倒闹出意外来。你们最好别动,只让我一个人去探询好了。”他说完这话,正要纵身下房。方靖突然一拉金晟衣服,这老捕头也忙着一伏身,探首向着白云宫看去。

就见从白云宫的大殿之下,突地冒上一缕轻烟。这缕轻烟一经落在殿脊之上,只见好似一条庞大的身形,略微顿得一顿时,但见“唰”的一声,就好似一条白线似的,向着景佑宫的方向飞去,看去兀像是脚不点地似的凌空飞行。这时方靖正想下房去追赶,这老捕头忙着一阻方靖,立时双肩一恍,脚下悄一使劲,捷如飞鸟似地向东首街道上落去,也向着景佑宫的方向扑去。这老捕头的足底也是真快,只三五纵已然是望见了那股白线,正停在一处高地,向着东北眺望。只见白须飘扬,衣袂霞举,神态举止,果像是盛传江湖武林间的飞龙叟。只见飞龙叟眺望了一下之后,又“唰”的一声,一直朝准景佑宫方向驰去。

这老捕头金晟唯恐落后,哪里就敢怠慢,也用足了功劲,向着前面白影那方扑去。不料追了一路程,眼见前面那股白线忽地没了踪迹。这使金晟暗叹一声,真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凭自己这身轻功,还会落人之后。金晟暗叹一声之后,也跟着向景佑宫的方向扑去。

才扑奔了不多远,突地觉得身后一阵劲风到来。金晟赶忙停身回头,只见一股白线,从自己的身旁斜刺里往旁蹿去。只是他站住身形,转身向着金晟一点手道:“朋友!我真佩服你有这一身绝顶的轻功,但不知道为什么追踪我,可是我飞龙叟错了江湖道儿?没有到你府上拜会,所以这么不满于我吧。”这老捕头金眼鹰金晟忙着一抱双拳道:“岂敢,我因外出公干,偶然地碰上了你老哥,见你老哥这身功夫,就动了一个惺惺惜惺惺的念头,所以纵上来,要看一个究竟是哪一位武林前辈。想不到竟是名震关内关外飞龙叟,真是幸会之至。”这飞龙叟道:“未领教阁下是谁?请道其详。”金晟道:“在下金晟,人送外号金眼鹰追云手……”那飞龙叟突地哈哈大笑道:“哦,我道是谁?原来便是那名震关东的名捕快金老班头,真是幸会,你可是为了搜捕我下了公事?”金晟真还摸不着头脑,茫然道:“这怎么说,是为了老哥下了搜捕的公事,我敢说是我一点也不知道,老哥这话是从哪里说起!”那飞龙叟又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老哥你这么大的年纪了,要没有事绝不会深夜冒露的在外奔驰,刚才你说是为了公事,可是否就为了我老朽?”金晟急摆手道:“老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在此相遇,也是出于无意的。若照你老哥这样一说,岂不是冤屈了人。”那飞龙叟又哈哈大笑道:“我一生就没有冤屈过好人,照你这么说我是冤屈了你,你以为我是不知道,你刚才追踪我时,我早就料定了你,必是受了什么人的嘱咐,这么追踪我。就凭你一个闭门在家之身,也不会这样出来。”金晟被这飞龙叟一语道着心病,立时有点忸怩起来,他刚要说话,可是飞龙叟已看出他的情形来,便又望着金晟道:“你不是为了公事要来搜捕我吗?我在这里请你上手,来吧,我绝不逃避。”说着将双袖向着身后一背,神态傲然地望着金晟。

这老捕头金眼鹰金晟被一语道破,已然有点羞愧,但他究竟是一个老于阅历的人,只把气忍了一忍,也没表示出形色来。这时又听了飞龙叟那如讽似讥的损话,止不住心里怒火上腾,喝一声:“飞龙,你休要狂傲,我金晟服务公门四十余年,今虽然年老退隐。我还是不惧江湖上那本领比我高的匪贼,你既然敢到此,足见你的本领超群绝俗,我金晟若不和你较一较手,我金晟算是白活了这么一把胡子了。来,来,我倒要领教领教你这狂傲无人的人,手底下空有多大的功夫。”喝声中左足往后一撤步,两臂向胸前一错,右掌穿出。龙行一式,两脚微点瓦面,人已腾身而起,猛然向飞龙叟扑去,伸手矫捷异常,真不愧有金眼鹰追云手的绰号。

金晟这一扑上飞龙叟,双足还未着实。右掌一晃已发出招数,一个“白鹤亮翅”陡然向飞龙叟面门打去。这飞龙叟朱铃却不慌不忙,面上微现笑容,两手垂着并不还招。身躯微微地一倒栽,闪开了金晟的掌风,左脚往后一撤,拧身旋向右侧。神情仍是十分狂傲。金晟单掌落空,一眼看到飞龙叟的狂傲神态,心里怒火更高,立刻旋转身形,右脚往前一上步,右掌随着往外一推,身形竟欺了进去。横掌向上一翻,一个斜劈掌向飞龙叟咽喉切去,这位老捕快金晟是动了真火,竟不顾厉害欺敌拼命。飞龙叟见了不由得笑出声来,喝了一声:“来得好。”喝说着左脚往后一撤,上身微微向左一侧,躲开了来掌,右手肥大袖子往外一恍,露掌向上一穿,疾如闪电似的,骈指向老捕快的右手脉门点去。金晟上身前扑,右掌用足了劲递来,换一个平常武师,这一右掌绝难逃出手去,废在飞龙叟的两指中了。这金晟实非泛泛之辈,他竟猛地一纵身,向右侧斜纵出去,避开了飞龙叟的两指,不意他足未拿椿站稳,飞龙叟的身形已到他的身侧。金晟陡然一惊,稍一疏神,飞龙叟的右掌已搭着他的右肩,这不过是刹那之间。金晟在疏神惊慌之下,竟递不出招去拆解飞龙叟的钢爪。这位飞龙叟只要稍一使劲,这金晟纵然不立时掌下毙命,这条右臂也得残废了。可是飞龙叟想到与金晟无冤无仇,况且他这么大的年纪了,成名以后退隐,实非容易,又想不忍心下毒手,使之残伤,一世英名随地呢。飞龙叟脑子里想到这,撤回铁掌,仅将大袖顺势在身上一拂,袖角正扫在金晟的耳轮之上。这虽然是袖子之余劲,但这种力量也就有百斤沙袋压在身上一样。金晟刚刚立稳的身子,不由得又向着前面撞去几步,飞龙叟立时大笑一声,一转身子,如飞地向景佑宫纵身奔去。

等到金晟站定身形,恼羞万分地回转身来。只见那飞龙叟已是飞纵出有五六丈之外,可笑这金晟还不知道飞龙叟是手下留情,还以为又是戏弄多萨河和宝瑛的手段。又转来戏弄自己,自己四十余年的威名,竟这么一文不值钱地栽在这个老头儿手中,日后的威名何在!金晟是羞怒交并,立时一转身,双足微点,飞身向飞龙叟身后追去。这时飞龙叟已纵进宫墙之内,金晟却才赶到。他刚一纵上宫墙,已然看见宝瑛和多萨河双双地伏在瓦垄之上,想起刚才的事,若是叫两个人知道了,实是一种羞辱,没有面目见人了。今天且放过了飞龙叟,有机会再为想法子报复。因此,金晟并没有入宫,刚一上墙,就转身纵将下来,垂头丧气退回去。他走了没多远,已然望见方靖等人分头向着这方面扑来。他要躲闪,已然是来不及,只好对面迎了上去。

那方靖也老远地望见了金晟,此时也迎上来,望着金晟道:“老师,可是追上那飞龙叟?”金晟只有叹了一口气道:“别说了,请到我家去再说吧。”说着回身就走,方靖摸不着头脑,但老师的话怎敢违背,就跟着金晟走了不远,才望着金晟道:“老师,这般弟兄可以打发回去吗?”金晟只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就返回了家去。此时已是三更过后,金晟回了屋,也没有换衣服,就往着床上一躺。方靖也跟了进来,见金晟躺在床上胸脯子是一起一伏地,那一把白胡子上也挂了些唾沫,好像是受了什么意外地打击。便向前一上步,望着金晟道:“老师,你可是身体不舒服吗?”金晟摇了摇头“咳”了一声道:“我并没有害病,只是心里难过而已,你也休息吧,有话我们明天再说!”方靖见金晟这样说,倒是不敢再问了,只伺候金晟换了衣服,又喝了一杯水后,才上床睡去。

翌日晨起,方靖起身后,那金晟已不知何时起了身,到前面去了。方靖不由暗叫了一声惭愧,慌忙地梳洗完毕,就到前面客室之内。不料多萨河和宝瑛两个人,早就在这客室之内,和金晟谈上话。只听得金晟叹气道:“实不相瞒两位老弟说,昨晚我也是栽在那飞龙叟手中,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我就是不死在人家手中,也不能完整地回来了。两位老弟这么不惮跋涉地前来请我,我老头子若不出头再帮一个忙,算我老头白活了这一世,连个人情世故都不懂得。两位老弟你们只管放心好了,我老头子既已答应了,绝不改口,无论如何我决定再和飞龙叟对一次面,你们只管静听好消息吧!”

金晟说着,一回头看见方靖,便望着方靖道:“徒弟,我这有好多年,不知衙门内的情形了,现在在你的手底下,共有多少能办案的?”方靖连忙答道:“这几年衙门内,也没有多大更变,还是原来的人数,共三班是三十六个人。有办案力的也不过十多个人,可是手底下有功夫的也不多。”金晟道:“他们手底下有真功夫与否,倒不要紧。只要有办案能力的三四个就行了,你要知道那飞龙叟是当今武林中一位怪杰,先不必说他的智机阅历。他那一身超尘绝俗的功夫,只怕无人能敌,所以我们人多也是无济于事。我的意思,只是想探出他真实落脚的地方,略为布置一下,让我去当面会他,动以武林道义,或可化干戈为玉帛,兵不血刃地,将那颗经略金印取回。或劝他离开此地,何必三番两次与洪大人为难,他岂不忘了建文篡位之恨,又何必给这个残酷的皇帝出力呢。”

金晟这样一说,就连旁边的多萨河宝瑛,也彼此地轩眉一扬,方靖道:“以弟子所知,内中能办案的,还是第二班的捕头小快手史英,和他手下两个得力的捕快,赵辅和王芳,能可办案。弟子可以立刻传来,听老师的支配。”金晟道:“这样办吧!你去传来了,我还有话吩咐他们。”当时方靖答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这里金晟又望着宝瑛道:“这件事情我既然伸手,非得要办个水落石出不可。两位老弟又这样大清早地来,我也很抱歉忘了待客之道!”宝瑛欠了欠身子道:“老哥你这可太客气了,我们哪一天不见面啊,这样客气,未免是有点太见外了。”金晟道:“不是这样说,我和老弟你,固是不时地见面,脱尽了一切形骸客套,可是这位多老爷,我也不能不好好地招待一下!”说完话,就要叫人去沏水,摆早点。但多萨河连忙起身阻住道:“老哥!我和宝兄弟也是知己之交,大家都是亲兄弟一样,老哥这样地为兄弟俩出力,已是承情不尽,怎么这样地客气!”金晟笑道:“哪里是客气,我陪了两位说了半天的话,肚子里也得吃些点心!”说着回头吩咐下人摆上点心。这金晟的家丁,已是摆出两大盘子点心,并泡上了一壶水。金晟伸手相让道:“两位不必客气,吃一些填填肚子吧!”说着就先拿起先吃,宝瑛和多萨河知道这老头子,为人很是爽快,这就不客气了。三个人这么吃着,那神手方靖已是带进三个人,彼此向着金晟行了个礼,向旁一立。宝瑛和多萨河抬头看去,见那三个捕快年纪都在三十上下,一身公门服色,个个精神饱满,面上都露出一份精明强干的神气。这时金眼鹰金晟发话道:“你们三位来了,那很好,我请你们给办的事,大概老捕头已告诉了你们吧。”那小快手史英是一个短小精悍的人,听金晟这么说,连忙答道:“是,老捕头都告诉了我们,所以我们都一块来了,静听老前辈的指示。”金晟一面吃着一面伸手指着桌子上道:“这先不要忙,我们大家吃了再说,桌子上那盘点心,你们也尝尝吧。”说着又伸手拈了一块,往着嘴里塞去。

史英回头望了望方靖,方靖道:“你们三位也不必客气,这里吃吧,大家也不是外人,客气什么。”说着也伸手拈吃,大家用饱了点心,金晟首先发话道:“昨天晚上,我虽和那飞龙叟对过一大面,可是我们较过了功夫,我竟栽在人家的手里。他若不是见我成名不易,我早就完了。我当然是承人家的情,不过这件事情,两位护卫老爷来托我帮忙,我是答应在先。虽然我自己是栽在人家手中,但我绝不能袖手不管。区区数十年的微名,能毁在这么一位江湖怪杰手中,也算值得。所以我决定了,这件事要我帮忙,我就帮忙到底。现在我想着一层步骤,就是先去查好了飞龙叟确实落脚的所在之后,随后再布置应付办法,防备他的乘机避遁。那时我单身先去见见他,拿江湖道义和他谈谈,如果飞龙叟是不顾及一切的话,那么我们就破釜沉舟,说不得孤注一掷,和他拼个死活,你们大家想这层步骤怎么样?”

宝瑛当先开了口道:“老哥老大的年纪,为了这事竟栽在这飞龙叟的手中,数十年的英名竟毁在他的手里,这使我们实太对不起老哥了!”金晟忽地瞪开双眼,摇手阻住道:“老弟你别这样说,就是你不来托付我,我金晟在这奉天城内数十年,辽东道上的一班盗寇,哪一个不知我金晟的威名。差不多谁也不好意思,在我住家的附近搅闹。飞龙叟是一个老江湖,就不会不知道我金晟。他既然来此,显见得不将我金晟放在眼中。我金晟明知本领不如人家,但我绝不能忍得住这一口气,也非得和飞龙叟旋到底不可。两位老弟为了宫廷的事来托我,是看得起我。我老头子点头答应,一是为了补老弟前十年的恩情,二是为了我这个徒弟,我才毅然自任。”说着话用手指了一指方靖,随后又道:“我既已答应了,毅然自任,诸位也不必再说那些话头。从今天起,我金晟已下定了决心,不与飞龙叟办理个水落石出,我是绝不罢手。”

宝瑛和多萨河,自昨夜在宫廷之内,见了金晟一现之后,就没再见金晟出头,只见飞龙叟一个人,还以为金晟是不肯多管这件闲事,或是惧怕飞龙叟的威名,知难而退,所以今晨这来本是抱着一份质问之心。不意这位金晟果然够个朋友,竟然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件事办理个真章来,这倒是错怪了人,两人这才向着金晟拱一拱手道:“那么一切事,全仗老哥费神,我们日后图报于你老吧!”金晟慨然道:“两位老弟别再这么说话,我金晟一生推诚待人,绝不会以虚伪来交朋友,两位尽管放心好了。”

金晟说罢,就将方靖叫过来,吩咐方靖带着这三个捕快,改换了便衣,先到白云宫探看一切动静,有机会的话,可先和那个道士谈谈话,问问那飞龙叟,到这庙中有多少日子,每天出去做些什么,如果能看到飞龙叟的话,可以不动声色地暗中监视他的去向,因为白天查看一个人的举动比较晚间容易得多,凡是江湖中人,很少在白天里炫露本领的,况且在大白天里不像晚上,身法一快,就不见人影,在白天中无论跑得多快,也跑不出普通人的两只眼,所以金晟就叫这几个人分头进那白云宫查去,那飞龙叟的踪迹和他的举动。

方靖带着史英等几个人走后,金晟也换好了衣服,像个乡下土老头似的,就要赶奔白云宫,去会飞龙叟。宝瑛和多萨河两个人,因当晚洪承畴,又受了一场惊扰,心里也恼怒极了,曾将多萨河和宝瑛叫进寝宫,严词责训了一阵。限令他们须要不准再每晚被人搅闹的事件,并那颗经略金印,下限期在十天内取回,否则的话,他只好将一切经过呈奏清太宗赐以处分了。所以多萨河与宝瑛,将这件事托给金晟之后,就想赶回去,禀知洪承畴请求多宽限几日,三个人一经出了金晟的家门之后,就和金晟分手,两个人就此回宫。

当时这位辽东名捕金眼鹰金晟一身的黄布衣服,化装成个老头样子,又加上一对黄眼珠,白发白须,谁也认不出来,这样的一个土老头,便是名震辽东盗匪闻名敛迹的名捕快。金晟一路走着先到一家山果摊上,掏出十多枚大制钱,买了七八个大胡桃。本来关东的胡桃,比较关内的皮壳坚硬,可是里面的胡桃肉却是甚少,有许多人专拣那又圆润又坚硬的胡桃,刷洗一阵之后,刷上一层薄薄的红漆,拿在手里当玩物。金晟买的这七八个胡桃,都是又大又坚硬的,手心里捏着两个,其余的就和制钱一块装在衣袋里,一手倒背,一手捏着两个胡桃,搓得“吧,吧”的怪响,就这样朝着白云宫走去。

这座白云宫,在这奉天城内虽不是一座大庙,但占地颇广,前后也有两进大院,旁边还有两座配殿。不过因为地势稍微有点偏僻的缘故,故此香火冷落,又加上年深日久,庙貌都脱落了。庙门虽半开半掩着,等闲的也没有香客上门。金晟一步一步地行来,到了这庙门口看去,正有左右住家的几个孩子围着一个担子,看时却是赵辅扮作一个卖梨的。这担子上只有十多个梨,他却是把这十多个梨放在水里漂着,嘴里吆喝着:“好鲜梨,好鲜梨,咬一口喷鼻香……”因此引动了左右的一群小孩子,都围上来听他这怪腔怪调。金晟一上来,赵辅已经看见了,便用手一指道:“老爷子你尝尝吧,俺这梨咬一口顺嘴流水,没有牙齿的人吃了最好。”金晟笑了一笑伸手捞起一个梨来,看了一看,见左右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外,没有旁人,便低声问赵辅道:“你可看见有人出来?方捕头哪里去了?”赵辅道:“刚才我见方捕头是同着王芳进去了,我来得最早,在这条小巷中,我已转了有大半天了,可是并没见有半个人影出来,大概大人还在里头……”金晟也不多话,便掏出两个制钱给了赵辅,把那个梨咬了两口,就顺手给了一个贫孩子。还是一手搓着两个胡桃,一手倒背着假装游客,就踱进了这白云宫的庙门。此时这庙内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只有树枝上和瓦檐间的麻雀啁噪。金晟一进来,“哄”的一声,又从下飞起好几只麻雀,这地方以前金晟也曾到过,所以路径是相当的熟。可是自从退隐之后,这地方已有七八年不曾涉足了。此时一进这庙门,看了这满径荒草鸟雀争飞的样子,不禁叹息人事之非,沧桑变幻。他记得十年前这庙的主持道人邵灵素酒量甚宏又善下棋,自己夏长无事时,就到这庙里来找邵灵素下棋。冬天里就称一二斤羊肉,打上两瓶白干,慢慢地低酌浅斟。当觉着窗子外面,鹅毛似的飞雪,和那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跳跃着觅食,当日邵灵素就命小道士撒出一把小米,救济这雪天里没地方觅食的麻雀。曾几何时十年以来,人事变迁,邵灵素早就入关去主持北京城外霞明观去了,接任的却是他的一位徒娃,人虽然不似那邵灵素一样地喝酒食肉,可是人样子俗气得很,自从邵灵素一走之后,自己就不再到这庙中来了。

此时一经涉足到这庙中,引起他的前尘影事,止不住叹息了一声,他记得这庙中的鹤轩是在左边的配院之中,而主持道人的丹房却是在右边配院里。在这大殿之后,尚可以有路左右相通。金晟还怕有人注意,先顺着甬道步上大殿的台阶,仅仅地向内一探头,就折转身子从左边小洞门内,进了左边配院。在这院子内除了正面的三间鹤轩外,就是一座小阁楼,本是主持道人个人习静的地方,此时是门窗紧关,门上也下了锁,只有鹤轩之内尚可以听得人语和微微的步履之声。金晟不敢怠慢,先上了这鹤轩的台阶,跟着咳嗽一声,就见这鹤轩的隔扇一启,有个小道童向外一探首,金晟并不认识,倒是那小道童全个身子探出来,望着金晟打了一个顿首道:“你这位施主可是来游览的吗?”金晟知道这小道童并不认识自己,便说道:“是的,我正要各处游览一下,因我有个志愿,看见哪一家庙宇破败,就要捐修一下。”那小道童将金晟上下打量了两眼,看不出这么一个土老头,也竟有那么大的口气,大概是一个乡下的土财主,有几个钱,就被烧得到处夸张,就半信半疑地望着金晟道:“你可是认识我们师傅吗?我给你引见引见。”金晟道:“我早就认识你师傅,不过我这到此,先要向各处游览一下,然后再去拜见你师傅,这座屋子里有人吗?我进去看看。”那小道童连忙向旁边一闪,让过金晟进去,金晟便一步冲了进去,不料左右一看屋子里除了还有一个小道童,正在收拾桌上的经卷,此外任什么人也没有。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看金晟,并不认识,他问金晟道:“你这位施主找谁?你找我们当家师,可不在此,是在西边配院丹房之内。”金晟忙道:“我不是找你们师傅,我是来找一个老先生,这里可是住着一位白胡子老先生?”那道童道:“你来晚了,那朱老先生,今日大清早就走了,临行时说是回什么……山,有人来找他时,可说到那里去访他就能见着,我这正在收拾他走后的房子呢。”金晟忙道:“哦!今早走的,我是来晚了,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留下?”那道童这时望着金晟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你这位施主可是人称金眼鹰的金晟?”金晟暗惊这道童,怎么认识自己,连外号都知道,大概那飞龙叟已是猜测自己今天要来访他,所以趁个早就走了,临行时又留下这些话,自己这一趟算是扑个空,又栽了个跟头。不过从这道童的口中,或可能探出什么来,遂点点头道:“是的!我果是金眼鹰金晟,和那老先生是认识的,他临行时可还有什么话留下?”那小道童道:“没有什么话留下,只是有一封信,要我到你来时亲手交给你。”金晟忙道:“好,请你拿出来我看看。”那小道童就抽出一卷经本,翻了一阵,从内里取出一封信,交给金晟。金晟接过手看时,见信封上并没有写着别的字,只是素封一个,连忙抽出内中的信笺打开一看,不由得双肩一耸,“嘿嘿”的冷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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