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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无异大师语录集要

博山无异大师语录集要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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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座成正 录

博山语录

师住博山有年,未尝开法。后因禅衲辏集,四众启请,乃升座。拈香云:“此一瓣香,金藏云而严枝干,香水海以润根株。龙楼迎瑞而紫气飞腾,宝殿笼烟而祥云遍布。爇向炉中,端为祝延今上皇帝圣寿万安,皇后齐年,太子千秋,福基同华藏以庄严,寿算共毗卢而等量。更祈檀那衍庆,海众安和。此一瓣香,净明日月,旷荡乾坤,空觉性而无佛无生,薰万汇而有因有果。爇向炉中,中专伸供养寿昌堂上本师无明大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敛衣就座,白椎竟。

师乃曰:“佛不求佛,心不传心,如水与水,似金博金。会得也,目前包褁,山阔猿长啸;会不得也,目前包褁,林疏鸟不惊。会不会,总目前包褁。空宣无相偈,即此包褁也,须包褁水操没弦琴。诸昆仲,于此彻去,以须弥山作四大海,白浪滔天;以四大海作须弥山,红尘满地。烹虚空之髓而滋味恒新,挑水底之灯而光明亘大。这里无加芒索,个中何用金针?所以道,指南一路,智者知疏;向上一机,石人抚掌。开弥勒之楼阁而行愿重重,踏毗卢之顶门而毫光烁烁。到此则步步通玄,智不能知,识不能识。诸昆仲,此是故乡景象,若肯就路还家,便得转身归父。还肯么?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

上堂

倾湫倒岳,大地全收; 土扬灰,纤尘不立。全收则该罗广博,须知白昼鸡鸣;不立则澹泊虚明,谁解红尘犬吠。是佛亦打,是魔亦打,管甚船来陆来;饥也一餐,饱也一餐,且喜柴干水便。没踪迹,莫藏身,一双赤手逢人且乞一文;藏身处,没踪迹,两朵攒眉遇佛堪消三拜。吾在药山二十余年,方明此事。亲言出亲口,莫使外人闻。诸人藏身处,博山总知;博山藏身处,诸人不知。诸昆仲,今日在此法筵,不免觌面相呈。若到诸方,逢人不得错举。珍重。

上堂

冬不寒,腊后看。老侬不爱雪,稚子哭衣单。惟有东村一个没傝汉,髼头垢面,赤手空拳。寒不怕寒,热不怕热。最冷唱个雪词儿,最饥做个粜米汉。无一文钱,要与天下人斗富;无一分色,要与大地人争妍。有时在十字街头倒骑铁马,有时在西洋大海逆上须弥,有时在烈火焰中嚼冰啮雪,有时在红尘堆里掐草挑灯,有时指东话西,有时呼南为北。将三乘法堑以作门墙,指十地菩萨而为眷属。诸昆仲,斯人还合伴不合伴?复笑云:已被博山收下了也。

上堂

至理不渝,至功不宰,至道不形,至了不办。于此四句相应,便做个洒落衲僧。眼不染玄黄,脚不沾泥水,意不缘诸法,舌不亲玄旨。到此则圆机普应,玄度该通,净体无依,灵明绝待。所以玄沙大师云:“罗笼不肯住,呼唤不回头。古圣不安排,至今无处所。” 诸昆仲,今时禅者,不信自心是佛,向外求佛;不信自心具足诸法,向外求法。既昧自心,纵有弘为,皆生死之业耳。又当知,求佛求法,即有所依,既有所依,于自心不得自在。譬如穷子,伶俜辛苦,乞食自济,昧却衣里无价宝珠,岂智者乎?夹山大师偈云:“劳持生死法,惟向佛边求。目前迷正理,拨火觅浮沤。” 无事久立,珍重。

诞日上堂

本无今有,笑看镜里狂花;本有今无,搅动岩前湛水。一片白云弥漫,几多花鸟迷踪。拶碎虚空炉鞴,烹煎佛祖;高挥宝剑草鞋,救取猫儿,还他一个皮囊,赢得五湖明月。所以大觉世尊,舍王官,入雪山,睹明星,开道眼,于三七日中思惟是事,然后开权显实,说三乘法。及至末后拈花示众,便云有教外别传。简点将来,如梦境相似。博山生居黎庶,无王官可舍;游化东土,无雪山可入;大地黑暗,无明星可睹;奴郎不辨,无道眼可开。然则贵贱虽殊,要且头脑相似。自幼便可怜生,二十以前成家乐业,二十以后花擘家财,三十以前向北郁单越解三玄戈胄,三十以后在南赡部洲碎五位枪旗。四十以前,你要去我钩儿钩你,博山却不钩你,任你千里万里;四十以后,你要住我有锥儿锥你,博山却不锥你,任你在蟭螟眼里。今日正当四十岁,钩锥一齐息。博山不在这里,博山有一块古地基,自天台韶国师开创以来,千有余载,云峰信道者克绍相继,亦数十余年。今日在此说法,是本有今无耶?诸人面前不得说梦。是本无今有耶?诸人面前不得说梦。看破梦境时如何?诸人面前不得说梦。何以故?个中求其生,无生不可得;灭,无灭不可得;有本有,不可得;无本无,不可得。又将何而为寿也?以诸佛身众生身为寿,圣凡不可增减;以过去劫未来劫为寿,日月不可迁移;以妙高峰娑竭海为寿,燥湿不可损坏;以尽虚空遍法界为寿,天地不可覆藏。然虽如是,今日因甚么唤作四十岁?良久云:栖凤岩前云雾卷,伏牛山下古今传。

上堂

神藏禅师云:“知而无知,不是无知而说无知。” 良遂禅师云:“良遂知处,诸人不知;诸人知处,良遂总知。” 荷泽禅师云:“知之一字,众妙之门。” 高峰禅师云:“知之一字,众祸之门。” 诸大老敲唱傍提,各具一只眼。博山今日不惜唇吻,从头注解,秪要告报诸人。知而无知,头脑相似;不是无知而说无知,火烧眉毛救取一半。良遂知处,诸人不知,大似压良为贱;诸人知处,良遂总知,多知老翁莫与相见。知之一字,众妙之门,把手牵不入;知之一字,众祸之门,脚头脚底。知字亦不恶,诸昆仲,博山恁么注解,还会博山意么?然虽如是,博山决不恁么道。无知而知为之知,知知之为知不知为不知。诸昆仲,还有不向知上作活计,另有超群拔萃者么?当知水琴松韵,堪传赤子之心;赤尾金鳞,不堕渔人之手。且道与古人同耶异耶?复云:东西南北,十万八千。

腊八日上堂

维那白椎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 师云:“第一义作么生观?觑着则眼瞎,嗅着则脑裂。举步绝行踪,动念非生灭。眼色耳音声,心忘思路绝。古今诸圣贤,同途而异辙。中峰水底琴,马师天上月。投子手中油,赵州庭前柏。博山无可示,梅花枝上泄。吐翠与含芳,凝寒傲霜雪。清香满十方,触着通身血。捶手哭苍天,浮杯老结舌。诸昆仲,当时释迦文佛于腊月八日,抖碎虚空,七花八裂,尽大地无一人会得。所以宝坊云:不是凌行婆,怎解同心结。”

上堂

在迷迷悟,在悟悟迷。从来迷悟似迷,今日悟迷非悟。迷悟两头拽断,圣凡更复何言。剔起眉毛,惜取眼中瞳子;绽开衣线,露出铁石心肝。灯笼与露柱相交,佛殿共三门斗额。赤手团成泥弹子,红炉炼就铁馒头。一任东掷西抛,毕竟埋光铲彩。从教野狐精岩中脱壳,转转不错,笑杀赤须老胡。要知水牯牛山下投胎,卓卓全该,须是沩山大士。诸昆仲,沩山大士作水牯牛,博山头角生已久矣。还有人证盟也未?良久云:达磨大士来也,放过一着。

元旦上堂

春风才动春花开,春雨相催春水来。惟有通玄峰顶石,依前白藓与青苔。大众,如何是新年头佛法?复云:东西林下鸟,添得好音声。

解制上堂

谁云结制仍解制?纵有成规俱不是。当空抛下云门柴,雪浪银花匝地开。简得多年破木杓,鹞子飞过新罗国。你既无心我也休,后代儿孙笑酒楼。香岩粥饭长行者,击竹有声聋两耳。翻思昔日老灵云,一见桃花▆眼睛。谁是迷兮谁是悟?春风触着珊瑚树。谁是悟兮谁是迷?具足从前自家底。心不心兮物不物,连书几个向空咄。诸昆仲,因甚么书几个向空咄?复合掌云:我不敢轻于汝,汝等皆当作佛。

上堂

诸昆仲,凡心入觉,须善用心,不善用心,魔得其便。所以一个 “计” 字,出九十六种外道;一个 “着” 字,出五十蕴魔及魔王眷属等,具在教乘,不可不知。经云:“譬如有孔隙处,风则能入,摇动于物,而不自在。菩萨亦尔,若心有间隙,心即摇动,而不自在,乃至成就,皆魔业耳。” 何谓魔也?欢喜是魔也,烦恼是魔也,昏沉是魔也,掉举是魔也,惧动是魔也,厌静是魔也,喜谈论是魔也,爱游行是魔也,乃至斥像毁经,破律犯戒,拈颂机缘,擅开异解,诗赋词章,文艺杂学,并贪求说法,悉是魔也。所以博山教诸昆仲,提一则无意味公案,蕴在八识田中,当下不知有血肉身心,前境不知有山河大地,非内非外,滚作一个疑团。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如一人与万人敌,又如心心常似过桥时。直须发明此事,到磕着撞着,打破疑团,通身是眼。纵遇释迦大师摩顶授记,佛亦不做,何况魔军,而能入耶?诸昆仲,如斯会去,谁不丈夫?虽然如是,事怕有心人,直须当下一念无生,超彼三乘权学等见。若将心令无心,却成有,直须觅心了不可得,即证超魔法门。

上堂

水流湿,火就燥,是水有鱼,是林有鸟。吃饭咬着舌头,解道青天不用扫。诸昆仲,须自了,同个夜兮同个晓。试将此语播诸方,谩道荒田不拣草。更看云门拄杖子,化为龙,吞却山河大地了。诸昆仲,且道博山即今在甚么处?良久云:深固幽远,无人能到。下座。

开光解制上堂

九十日期今已解,百千三昧许谁知。画龙未必乘云去,可惜人间十二时。十二时辰弹指过,眨起眉毛还是错。衲衣撩起伴云眠,磐陀石上松花堕。闻见清兮清亦非,法身无病不求医。顶门突出摩醯眼,夜半乌鸡带雪飞。带雪飞兮贵回互,金凤不栖无影树。纵横十字数将来,佛祖位中留不住。留不住兮劈面来,兔角龟毛眼里栽。今朝拄杖横挑出,那个男儿肯活埋?诸昆仲,今乃解制之辰,遇无量寿如来,为汝诸人普作佛事,放大光明,照十方国土,无所障碍。更以无碍神力,将极乐娑婆,融成一界。若说是净土,却是娑婆;若说是娑婆,即是净土。且道无量寿如来毕竟居何国土?今日博山亲指出,分明一点座中圆。

上堂

僧问:“金钟才扣,云堂已露真风;法鼓重鸣,海众更申败缺。正当恁么时,和尚如何结案?” 师卓拄杖曰:“山水之间得渠侬力。” 进曰:“某甲从此信入去也。” 师云:“信后如何?” 进曰:“向后与和尚更道。” 师云:“分作两橛作么?” 又僧问:“昔九座大师云:‘我今日向孤峰绝顶,驾一只铁船,截断天下人要津。’秪如和尚今日又作么生?” 师云:“铁船即且置,阇黎要津呈似老僧看。” 进曰:“争奈学人不会何?” 师云:“不会请人裁。” 进曰:“恁么则刚道是龙犹不信,等闲夺得始惊人。” 师云:“闲言语。”

复曰:“诸昆仲,佛法不是容易。博山三十年来,实际理地洞然无碍,事法中较量,与理矛盾者尚多。即今与诸昆仲升堂入室,结个粥饭因缘,于此座上问来答去,如鸟云空,如鼠云唧,虽有其声,究竟将来都无实义。岂但无益,恐成赚误。若是祖师门下客,要知祖师行径,方有说话分。单明自己底,不知有古佛家风,此人有眼无身;若明得古佛家风,不知自己用处,此人有身无眼。直饶坐断两头,不通凡圣,转身气急,犹在半途。更须知有全提时节,始得大丈夫儿,步入重玄,睁开只眼,解作家活用,不乖方,敛沙界于毫端,纤尘匪碍,耀珠光于域内,洞鉴无遗,如日月光,远近斯照。” 拈拄杖云:“还有恁么衲僧么?”

僧问:“透网金鳞,因甚犹滞水?” 师云:“度尽无余影,还他越涅槃。” 进曰:“恁么则纵横沧海阔,腾跃万波随。” 师云:“作么生说个腾跃底道理?” 进曰:“分明头角久,春江雨露微。” 师云:“念文章可惜许。”

师复拈拄杖云:“还有问话者么?” 众无对。复曰:“今日老僧失利。”

诞日上堂

僧问:“庄子八千椿,正眼观来犹存数量;大通尘点劫,衲僧门下尚在半途。寿等虚空,泯绝途量,一句请和尚指示。” 师云:“玄沙元是谢家郎。” 进曰:“和尚与玄沙同生去也?” 师云:“年年桃李树,处处白红花。” 进曰:“这个且置,秪如当时韩文公问大颠和尚:‘尊寿多少?’颠提数珠云:‘昼夜一百八。’今日座中诸大檀越,或问和尚法腊多少,和尚如何应对?” 师曰:“漩复黄河水。” 进曰:“如是则和尚与大颠人有今昔,寿无两般去也?” 师曰:“干三长,坤六短。” 进曰:“冰桃雪藕非为敬,直奋空拳上法王时如何?” 师曰:“坤在上,干在下。” 僧礼拜云:“谢和尚答话。”

师乃曰:“天地旋,山河走,石女生儿世间希有。白向本爷娘,乾坤两眉皱。今日无端举似人,灼然笑破虚空口。诸昆仲,若道博山有生,是不谙佛法;若道博山无生,是不谙世法。生与无生,拈放一边,且道四大色身从甚么处得来?” 良久云:“乾闼婆神无限乐,宫商不与世和同。”

首座问:“石女生儿得几个?” 师曰:“五男二女。” 进曰:“和尚生身父母在甚么处?” 师喝一喝下座。

佛成道日上堂

僧问:“雪覆千山无点白,云空万里绝纤埃。未审甚么人到此境界?” 师曰:“无缝袄子足风凉。” 进曰:“向上更请和尚道。” 师云:“秦望岭头云,楚人那得见。” 进曰:“还许学人进语也无?” 师云:“试说看。” 进曰:“恁么则礼拜去也。” 师不顾。

复云:“法本法无法,庭前瑞草和根拔。无法法亦法,黄河九曲金沙混。流今付无法时,释迦鼻孔长多少?法法何曾法,瞒博山一点也不得。诸昆仲,释迦大师四十九年,横说竖说,逆说顺说,谁人奈得渠何?及入涅槃时,以虚空为口,沧海为舌,日月星辰为庄严,山河大地为听众,横说竖说,逆说顺说,要且无人得闻。博山今日在此座上,横说竖说,逆说顺说,谁人奈得博山何?博山今日不待涅槃,即此座筵,以虚空为口,沧海为舌,日月星辰为庄严,山河大地为听众,横说竖说,逆说顺说,要且无人得闻。这里有些子淆讹。诸昆仲,过去释迦大师所说法要,无人得闻即且置,现在博山所说法要,因甚无人得闻?这里若缁素得出,许你亲见博山,既见博山,即见释迦大师;若缁素不出,纵见释迦大师,要且不见博山。何以故?有口非干舌,无钱卦不灵。” 下座。

上堂

扑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并大地,全露法王身。古人恁么悟去,大似吃常住饭,作自己事。博山则不然,行年四十九,皮骨若枯柳,四大体自如,面南看北斗。博山恁么道,大似吃自己饭,作常住事。徐六担板,各见一边。更有一偈为之解嘲,不免总说向大众去也。祖父田园,自家产业,匪守珍御,不生下劣。才涉思惟,平地遭 [跳 - 兆 + (鐵 - 金)],醉酒卧街,证龟成鳖。博山恁么道,早作死马儿医。汝等诸人也不得钻龟打瓦。珍重。

首座云:“某甲不似和尚。” 师曰:“汝又作么生?” 进曰:“行年三十七,通身赤骨律,不吃常住饭,钵盂两度湿。” 师云:“却是汝来得,要且不会老僧意在。”

上堂

僧问:“蛰户将开,海门雷震。敢问和尚,一池鳣鲔何时际会风云?” 师云:“拄杖时常头点空。” 进曰:“兴波作浪时如何?” 师云:“阇黎脚跟下水深多少?” 僧咦曰:“透网金鳞虽振鬣,冲霄丹凤不遗苞。” 师云:“更须按下云头始得。”

又僧问:“乍入丛林,蒙师命往白下请有字经。敢问和尚,无字经命向甚么处请?” 师云:“磕破髑髅。” 僧礼拜。师曰:“便秪如此耶?出去。”

又僧问:“近阐宗猷,既非临济沩仰,不是法眼云门。未审香火因缘从谁结得?” 师曰:“渡河落影子。” 进曰:“大好山头一针锋地,容尽大地衲僧,因甚么这坐具也容不下?” 师云:“阇黎曾到峰头么?” 进曰:“已拈玉线芒,请露金针穴。” 师云:“急着眼觑。” 进曰:“更有话问,请师垂慈。” 师云:“不妨举着。” 进曰:“如何是功?” 师云:“三人同一春。” 进曰:“如何是共功?” 师云:“力士舁杖鼓。” 进曰:“如何是功功?” 师云:“猢狲上露柱。” 进曰:“不得敲唱双举,请示正中妙挟。” 师云:“高低云绕树。” 进曰:“谢师答话去也。” 师云:“远近鸟衔花。”

师复曰:“春日山多雾,樵人路径迷。纵然得入户,脚下有黄泥。诸昆仲,冰厚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涨千溪非一日之雨,朝闻夕死非一日之功,立地成佛非一日之行。所以释迦大师旷大劫来,难行能行,难忍能忍,为我等故,修诸苦行,成就无上正真之道,正为我等今日事。且道今日事又作么生?若向今日会去,与释迦大师共一皮袋子,岂但释迦大师,与恒沙诸佛共一皮袋子,一心一智慧,力无畏亦然。于弹指顷,成就无量无边妙行,具足无量无边庄严,圆满八万四千诸波罗蜜门。其或未然,而言凡圣齐同,如持爝火拟比太阳,又如初生鸟鶵欲冲霄汉,多不自谅也。”

首座曰:“和尚道冰厚三尺非一日之寒,冰解后如何?” 师曰:“七花八裂。” 进曰:“水涨千溪非一日之雨,天晴后如何?” 师云:“石头露也。” 进曰:“朝闻夕死非一日之功,如何是无功之功?” 师云:“阇黎向上觑着。” 进曰:“立地成佛非一日之行,如何是无行之行?” 师曰:“着衣吃饭未为分外。” 进曰:“和尚皮袋子与释迦大师皮袋子重多少?” 师云:“半斤八两。”

上堂

僧问:“今在人天众前,作么生相见?” 师云:“是水东流。” 进曰:“和尚安住在甚么处?” 师云:“门前刹竿二丈五。” 进曰:“花落月明时,又作么生进步?” 师云:“凭阇黎跳踯。” 进曰:“石泉一线水,源从何处来?” 师云:“喉咙下。” 进曰:“流向甚处去?” 师云:“顶门上进。” 进曰:“高低物象一顾齐平,远近音声众响斯应,是何人境界?” 师云:“没来繇汉。” 进曰:“幽闲鬼如何杀得?” 师云:“借阇黎刀看。” 僧拟议,师振声一喝。

师复云:“明暗交参,正偏绮互,言中有响,句下无私。揭开云雾见青天,毕竟是谁遭点额?龙门万丈,笑看足下风云;金弹一丸,播弄手中戏具。古人道,一人所在亦到,拄杖子不会,诸人却会得;半人所在亦到,拄杖子会得,诸人不会。所以道,石人机似汝,也解唱巴歌;汝若似石人,雪曲也应和。恁么商量,惟木上座却较些子。珍重。”

上堂

僧问:“如何是法身理?” 师云:“伸手不见掌。” 进曰:“法身向甚么处安立?” 师云:“暗地始惊人。” 进曰:“未审法身是何境界?” 师曰:“山河大地。” 进曰:“离了法身,又且如何?” 师云:“烁破四天下。” 僧礼拜。师云:“是法非法,是心非心,非法即法,非心即心。打翻漆桶,大地平沉。云门大师甚是奇怪,盏子落地,碟子成七片。又云:扇子 跳上三十三天,筑着帝释鼻孔,东海鲤鱼打一棒,雨似盆倾。诸昆仲,博山今日亦如云门大师,气宇如王。若渠来相见时,又作么生定夺?” 众无对。师云:“拄杖不在,苕帚柄聊与三十。何以故?若不挫其来锋,将来必成过患。”

上堂

道非明暗,法离有无。布袋头边逴得,看来犹是半途。直饶坐断毗卢,不通凡圣,旋风扑面,气急杀人。直下相逢不是渠,转位旋机沉毒海。诸昆仲,若言即心即佛,大似黄叶止啼;又云非佛非心,还如梦中说梦。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甚么?碗塌丘,江西老宿恁么说法,尚唤作口里阿漉漉底。诸人分上又作么生?诸昆仲,莫秪论他非是好,门前更有凤凰山。

上堂

甚么物恁么来?重门关锁一时开。甚么物恁么去?佛机不隔时流意。灵山会上有多端,立雪庭前无二致。甚么物,几多般,见未分明莫浪传。尝记宝方言道:好天非高,大海非宽,说似一物即不中,多情不用眉毛动。修证即不无,染污即不得。丫角女子发如银,病中勘破维摩诘。即此不染污,是诸佛之所护念。粉碎虚空扑地来,百匝千重成一片。诸昆仲,既不似一物,毕竟似个甚么?有眼无耳朵,六月火边坐。任是同胞生,也须更问过。更问过,是甚么?良久,卓拄杖子云:拄杖子却辩得。

佛诞日上堂

王宫未降,佛事已周,脚跟下好与三十棒;未出母胎,度人已毕,脚跟下好与三十棒;四十九年说梦,取笑旁观,脚跟下好与三十棒;三百余会周遮,馍糊正眼,脚跟下好与三十棒。忽遇恶水泼来,即周行七步,目顾四方,自云 “天上天下,唯吾独尊”,脚跟下好与三十棒。独有云门大师云:“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死与狗子吃却,贵图天下太平。” 云门用此恶辣手段,始能竖立宗乘。若是倚墙靠壁汉,又胡足道?博山三十棒略与通信,座中还有下得恶辣手段者么?良久云:“黄金自有黄金价,切莫和沙卖与人。”

首座问:“云门一棒,博山三十棒,是同是别?” 师曰:“出门是路。” 进云:“未离兜率,已降王宫,未出母胎,度人已毕,因甚么又唤作四月八日活佛降生?” 师曰:“争怪得渠?” 进云:“诸佛出世,为一大事因缘,和尚出世,所为何事?” 师云:“笑看天花满裓。” 进云:“佛祖来偿口业债,未审是何口业?” 师云:“恶毒纠缠。” 进云:“设中道持戒,但束身非身无所束,因甚么千佛出世,又与人授戒羯磨?” 师云:“罗浮原在广之南。” 进云:“前无重难,后无轻遮,方堪受戒。或遇个大阐提汉,杀佛杀祖底出来,未审还与他受戒么?” 师云:“堪为来学典刑,留待别时供养。” 进云:“恁么则和尚性命落在此人手里也。” 师云:“老僧甚得便宜。” 进云:“法施殷勤,且酬三拜。” 师云:“止,莫碍。”

第二座问。

上堂

古德云:“日月未足以为明,是甚么物得恁么明?乾坤未足以为大,是甚么物得恁么大?” 博山今日不惜唇吻,与汝诸人注破。卓拄杖云:“拄杖子眼光烁破恒河沙世界,明耶非明耶?恒河沙世界在拄杖子里许,大耶非大耶?诸昆仲,秪是根拄杖子,又何得论明论暗,论大论小?大小明暗,悉是对待之法。然虽如是,也不得草草。何以故?要知幽径趣,须办半年粮。珍重。”

上堂

师方升座,二僧问不称理,各赐棒。复云:“毛吞巨海,海性无亏;芥纳须弥,芥空宛尔。若道是神通妙用,斯人未达其源;若道法尔如然,犹是拍肓狂解。是以二人各责三十棒,趁出三门外去。诸昆仲,只须析毫端而泻海水,碎芥子以露须弥,旋岚偃岳而绝纤尘,竞注江河▆▆▆性。诸昆仲,万花丛里去住,揣空出骨何难?清凉地上讴歌,白日挑灯有据。到此则正偏旋复,云树绝依,古木森然,灵禽不住。菩提涅槃,真如佛性,唤作破草鞋,且拈放一边。各人衲衣下 洗钱布施些子,还肯么?毗目仙人执手时,善财眼底微尘佛。珍重。”

上堂

三界无法,何者是生?三界无法,何者无生?生与无生,二俱增语。若谓是生,前村古路坦然平;若谓无生,海门波浪万千寻。若道生即无生,楼头戌鼓正三更;若道无生即生,彩笔将来画不成。诸昆仲,幻化门头高着眼,莫将阳焰乱纷纭。生与无生,姑置勿论,且道二六时中,折旋俯仰,必竟承谁恩力?良久云:“六窗虚净无依,将来用度恰好。珍重。”

上堂

大道虚旷,无有程途。几动之微,自当审细。若藕丝而牵大象,匪假神通;如宝树之宿蟭螟,难窥异色。活中死句,笑容含冰铁之姿;死处活来,寒谷动阳春之焰。更须知当机劈面,毋待指陈;互换相资,那容凑泊。诸昆仲,当此时也,寒灰发焰,雪覆红炉,水玉相衔,谁能料拣?若有人料拣得出,博山明窗下安排着。珍重。

在寿昌守先师七众请上堂

一二三四五六,天地位,万物育。个中有个无角泥牛,东触西触,至今无处藏踪,秪得和尘混俗。更须知平处险,直处曲,击破重关谩轻忽。太平宇宙斩痴顽,此是禅宗亲付嘱。亲付嘱,破驴春上苍蝇出,达磨未识参禅,孙膑不解货卜。惟有寿昌老人,一生向锄头上七纵八横,至今也填坑塞窟。诸昆仲,还有为堂头和尚出气者么?今日幸有博山不肖儿孙,为伊雪屈。

结制上堂

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诸昆仲,古人于黑漆桶底鉴貌辩色,无影树下笑月吟风,掣开金锁玄关,扯破漫天网子。博山则不然,有人问 “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 意旨如何,秪向他道:“昨日有人从燕京来,寄得广南信。” 岂不见溪山各异,而云月是同?又云 “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境相似” 意旨如何,秪向他道:▆▆▆▆▆▆▆▆▆▆▆▆不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珍重。

开光上堂

佛身无为,不堕诸有。慈德声名,垂不朽。今朝觌面绝周遮,眼上眉毛谁不有?丹霞拨火而寻舍利,善现晏坐而睹法身,云门用棒以酬恩,洞山用麻而报德。这一队老汉,虽则一期方便,怎奈千古颟顸。何似博山将大冶红炉,一模倾出,使天上天下,有情无情,睹端严之妙相,植菩提之正因,度普耀之通津,趋妙严之果海。紫磨金聚,咸转根本法轮;白玉毫光,旋入普明三昧。使大地众生,各各相谓有佛出世,各各自见己身作佛,无有众生,无一众生相者。如是则无施者,无化者,无造者,无受者,亦无见者。何以故?施者乃至见者,如梦幻故。山河大地,草木丛林,情与无情,世出世间,如梦如幻故。乃至诸佛出世,诸佛涅槃,影现其中,如梦如幻故。还有不在梦幻者么?卓拄杖云:“今日为君亲指出,普天匝地尽光明。”

上堂

“一二二三子,平目复仰视,两口一无舌,此是吾宗旨。” 仰山大师生平家活,彻底为人。若以意识度量,正所谓平地上死人无数也。然此偈无纤毫缝罅,博山今日向虚空里钉橛子,太清中加彩绘,使诸人有所趣向,有所扪摸也。“一二二三子,抖擞不下,平目复仰视,北斗向南看,两口一无舌,空谷传声,虚堂习听,此是吾宗旨,披拂有余恨。” 诸昆仲,当知此偈暗机圆合,金钟同玉磬和鸣,正按全提,瑞草与琼枝并茂。若向这里会去,平常心与道相宜;若向这里不会,正是业识茫茫,无本可据。更有一事在,佛殿东南缺了一角,有人补凑得下,博山遗只履以谢之。珍重。

上堂

诸佛秘密藏,祖师递相付。既同本来心,何迷复何悟?言语悉虚妄,形色如朝露。了形色语言,究竟绝依怙。譬如洞庭水,今古清如故。虚空非动摇,太清绝点污。有物终败坏,无形始清素。诸昆仲,迷镜里之头,徒劳狂怖;昧衣中之宝,枉受伶俜。卓拄杖云:“若向这里会去,犹较些子。更欲迟疑,向下文长,留待来日。” 掷拄杖下座。

上堂

心同虚空界,示等虚空法,证得虚空时,无是无非法。大小祖师,虽则是和泥合水,要且弄巧成拙,将心与虚空分作两橛,说同说等,论是论非。虽不涉是非,亦将是非弄影耳。夫虚心独运,妙湛何依,至体弥纶,空界何立?大方莫比其量,慧目罔眺其踪,日月未足喻其明,冰雪难以方其洁。古涧之水,湛湛浸杀法身;不萌之草,茸茸能藏香象。诸昆仲,且道彻底无依,向甚处安身立命?良久云:“众既知时节,吾今不再三。” 卓拄杖下座。

上堂

灵光不昧,万古徽猷,入此门来,莫存知解。诸昆仲,终日拈香择火,待客迎宾,动转施为,折旋俯仰,还有知解也无?既无知解,得恁么伶俐,得恁么活泼。古德云:“樵子负薪归,机妇连霄织。看他家事忙,且道承谁力?” 若向这里会去,饭是米做底,汤是水做底,师姑是女人做底。切莫当面错过,不错过,鹞子过新罗,依然辜负我。卓拄杖下座。

解制上堂

世界干城,众生阳焰,诸佛镜像,六道空花。不跻圆觉大伽蓝,终是痴狂门外走。若带些些泥▆,未免纸褁麻缠。除是铁胆铜心,始解步空捉影。百尺竿头稳坐,终落那边;三家村里安身,仍停此岸。只须藏身处没踪迹,金针绣出玉麒麟;没踪迹处莫藏身,铁掌挪成银弹子。诸昆仲,今日解制之辰,三年果满,万行周圆。且道百步穿扬,一箭作么生透得过?良久,卓拄杖云:“好手手中夸好手,红心心里▆红心。” 下座。

结制上堂

世尊拈花,芙蓉秋露冷;迦叶微笑,兰蕙晓风清。又云:“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嘱于汝。” 可谓囊藏长者券,腰没半文钱。至今后代儿孙,望影分波,竟莫得其涯岸。当此时也,去圣时遥,人心狂悖,妄庸邪见,布满寰宇。称悟道者纷纷,求其真参实究者盖鲜也。诸昆仲,若要会世尊拈花底道理,竖起拂子云:“向这里会取。” 若要会迦叶微笑底道理,掷下拂子云:“向这里会取。” 然须从冰山雪洞里穿下过来,始堪共语。不然,则就窝子里打将去,尽是掠虚汉,与自己本分中有何交涉?即今乃结制之辰,有吉安纯初曾居士,舟次一月而来,为彼乃郎广修供养,复请博山上堂敷演此事。不免翻世尊之陈案,燃古佛之慧灯,踵列祖之芳尘,续金刚之慧命。然虽如是,诸人分上也须向无阴阳地上,衔一茎草来始得。卓拄杖下座。

上堂

单明向上语,绝周遮,洞鉴机微,要在句外。若在文言上理会,正所谓埋没先宗,辜负自己。德山大师云:“毫厘系念,三途业因。” 诸昆仲,十二时中,折旋俯仰,是系念耶?非系念耶?是正因耶?是业因耶?又云:“瞥尔情生,万劫羁锁。” 开口动舌处,是情生耶?非情生耶?是解脱耶?是羁锁耶?汝等诸人,各向衲衣下缁素看。若以无念为无念,无情为无情,即坭塑木雕;若以有念为有念,有情为有情,正是业识茫茫,无本可据。衲僧家须另行一路始得。祖师云:“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于诸境缘,未免随流,且道唤甚么作性?若认得性,正好吃博山痛棒;若认不得性,正好吃博山痛棒。何以故?龙门无宿客,雨打石人头。卓拄杖下座。

寿日上堂

诸佛时常说法,博山特地重宣。是何言?丫角女子鬓皓然。是何法?明察秋毫双眼瞎。此情惟有木人知,六月炎天生冻杀。若向这里揭山头之宿雾,破水面之印文,古佛向汝诸人面前说寿量品、报恩品已竟。所以云,博山生,大地众生与博山同生;博山寿,大地众生与博山同寿。然虽如是,更须知有出世事,始是报恩者。博山尝有偈云:“欲报深恩出世奇,报恩深处少人知。而今洞彻无违理,始信从前步不移。” 古德云:“尽大地如粟米大,抛向汝诸人面前,诸人要且不会,打鼓普请看。” 若会得恁么说话,始知不移步底道理。国恩、佛恩、亲恩、檀越恩,一时报足。若乃暖衾凉枕,菽水承欢,欲报深恩,无有是处。所以释迦大师弃皇宫如脱敝屣,乃至忉利天为母说法,此释迦之孝也;目犍连尊者去须发如除垢腻,乃至饿鬼道中救脱母难,此目连之孝也。现前大众,思地狱苦,发菩提心,长连床上瞠眉努目,究衲衣下一件大事,此诸昆仲之孝也。作么生是博山底孝?拈拄杖云:“一条拄杖活如龙,纵横全得渠侬力。” 连卓拄杖下座。

除日上堂

残冬已去,春风到来。木鸡报晓,石女怀胎。庭前翠柏堪剪,溪边嫩柳重栽。达磨不来东土,寒山元在天台。惟有临济大师,赤肉团上无位真人,分身无量,散在汝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饥同餐,渴同饮,寒同火,睡同衾。若向这里儱侗瞌睡,未免受无位真人当面热瞒。竖起拂子云:“诸昆仲会么?圆明了知,不因心念。珍重。”

上堂

佛法非非法,非非亦非非,非非俱绝迹,始可话离微。诸昆仲,若欲决择是非,除是向教乘中辩得清浊,然后始透得祖师关捩。何谓清浊?如教中说,贪嗔痴爱,烦恼无明,是障道法,此是声闻藏说,是浊流边说;无佛可成,无生可度,情与无情,性相平等,此是菩萨藏说,是清流边说;至体无名,圣功独照,此是药言,无病人前不得说药;有修有证,建立因果,此是声闻藏说,是浊流边说;无修无证,不昧因果,此是菩萨藏说,是清流边说;修与无修,二俱剩语,此是药言,无病人前不得说药。若说有句无句,是外道说;若说亦有亦无句,非有非无句,亦是外道说;离四句,绝百非,此是药言,无病人前不得说药。若贪着尘劳,侵损正法,此是波旬说;失于正受,乐着诸受,此亦是波旬说;山崩海竭,不动其心,此是药言,无病人前不得说药。诸昆仲,百非俱遣,宛然赤子之心;一道齐平,突出摩醯之眼。珍重。

上堂

寿昌先师云:“踏上云头第一峰,眼中广博小虚空。当初欲见无繇见,今日相逢处处同。” 诸昆仲,此是曹洞宗旨,分明向汝诸人道,无纤毫盖覆。若向这里会去,洞山大师在诸人脚跟下放光动地,入宝镜三昧也。其或未然,博山不免注解一遍。“踏上云头第一峰”,坑坎险巇也须仔细;“眼中广博小虚空”,眼在虚空里,虚空在眼里,试定当看;“当初欲见无繇见”,对面不相识,千里却同风;“今日相逢处处同”,是何面目?指东为西,唤南作北得么?若向博山注解处会去,寿昌先师在汝诸人脚跟下放光动地,入宝镜三昧也。然虽如是,博山不合将寿昌老人受用底家私撒向诸人脚跟下。岂不见 “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珍重。

桐城宰官居士请上堂

拈香祝圣竟,复云:“诸昆仲,参学须具参学眼。若具参学眼,脚踏实地,步步登玄;若不具参学眼,与参学没交涉。譬如善射者,立定脚跟,然后拈弓架箭,始能中的也。黄檗希运禅师云:‘老僧行脚时,见草里有人,拦头一锥。彼人若知痛痒,便布袋盛米供养他。’雪峰大师三登投子,九上洞山,炊饭挪巾,成办个专此宗门中参学样子。不似而今,口称行脚,观山玩水,较量是非,三三五五聚头杂话。有一等向册子上研穷,枯骨上讨汁;有一等长连床上睁眉努目,胡思乱想想久成劳,不是昏沉便是散乱。如斯等类,皆非法器。诸昆仲,洞房春暖,须知锦帐香销;庭际光生,且喜寒岩发焰。事惊极致,理喜从虚。所以道,直须挥剑,若不挥剑,渔父栖巢。闲时喜唱步虚词,泥雨须防苔藓滑。路凭高处险,狮岩绝狐狸之踪影,向暗中消;灵运结灯花之彩。诸昆仲,博山舍父逃走,伶俜辛苦三十余年,今日到舒州城,唱个还乡曲子,彻见故乡田地,彻见故乡人物,彻见故乡春色。世间之乐,百千万亿倍不足为喻。兹因桐城众宰官居士及诸山僧友请博山升座说法,博山果有何法可说?不免将生平所行底、所见底、所到底细详一遍。然虽如是,道旷无涯,逢人不尽,更须知有长处始得。” 卓拄杖云:“莫谓故乡田地稳,门前更有万重山。”

僧问:“此土圣凡同聚会,向上宗乘为举扬。” 师云:“此去南舒一百余。” 又问:“不问有言,不问无言,请和尚如何道?” 师云:“岩前生石虎。” 僧喝一声。师笑云:“声响吼如雷。” 僧无语,师便打。

生生社升座

拄杖子,谓之有,是增益谤;谓之无,是减损谤;谓之亦有亦无,是相违谤;谓之非有非无,是戏论谤。只须向四句外会去,始不被拄杖子瞒。诸昆仲,缘生无性,拄杖子彻底无依;无性缘生,拄杖子建立世界。拄杖子缘生一切法,缘生拄杖子无性,一切法寂尔。所以道,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祖师云:“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恒沙妙德,总在心源。” 会此一心法,说生无生亦得,说无生生亦得,说生生无生亦得,说无生生生亦得。繇此运大悲心,兴放生业,飞者适虚空,走者适林麓,潜者适渊溟。岂可以世间生灭有无而较量其功德者哉?博山今日登此座筵,不说有法,不说无法,不说亦有亦无法,不说非有非无法,离四句,绝百非。石人点额,青山皱眉,深寒博得三春暖,破雾披云入翠微。诸昆仲,南山起云,北山下雨,汝等诸人紧捎草鞋,牢把脚跟。然虽如是,烂泥田埂,石头路上也须防 [跳 - 兆 + (鐵 - 金)]。卓拄杖下座。

生生社小参

诸昆仲,宗门中事难以措词,尽力道不得句,作么生开口?三乘十二分教,有人说去了也;即心即佛,有人说去了也;非心非佛,有人说去了也;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亦有人说去了也。且道现前与诸昆仲分析底是个甚么?若唤作业识茫茫,正所谓怀宝迷邦;若唤作直下是佛,因甚么承当不下?昔世尊拈花示众,百万人天悉皆罔措,惟迦叶一人破颜微笑。且道迦叶笑个甚么?博山不免为诸人注破。若向世尊拈花处会去,山涛海云为汝等助发机缘;若向迦叶微笑处会去,飞走鳞毛普现色身三昧。到恁么田地,不作个解会,亦非无解会者。云门大师云:“古佛与露柱相交,是第几机?” 且道现前唤甚么作古佛?唤甚么作露柱?又自代云:“南山起云,北山下雨。” 且道云门意在于何?若向云门句下彻去,会此分折底有甚么难?然虽如是,黄金自有黄金价,切莫和沙卖与人。珍重。

皖城宰官居士请上堂

“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 肇法师恁么道,秪知全身拶入,要且不会转位旋机。殊不知大圆觉中,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说个一体,已成两橛。岂不见,唤作如如,早是变易了也。

僧问大随和尚:“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还坏不坏?” 随云:“坏。” 这僧倚墙靠壁,冷地里抱个石头。大随兵权在手,符到奉行,又何曾放过?道个坏字,正所谓杀人不眨眼。僧云:“恁么则随他去。” 隋云:“随他去。” 大隋把定关钥,添枷着杻,两重公案。这僧径往舒州见投子,子云:“甚么处来?” 僧举前话。子装香望大隋拜云:“大隋古佛放光于此。” 投子可谓具金刚正眼,缁素分明。复令这僧向大隋忏悔。僧至大隋,隋已迁化,复往舒州见投子,子亦迁化。这僧虽然皮下无血,要且有始有终。后人赞云:“一句随他去,迢迢几万余。” 今时人坐参知识,尚不肯真参力究,见这僧也须知惭愧始得。

兹因合郡宰官居士于弥勒庵请博山登座说法,诸昆仲,当知古佛堂前曾无异说,夜明廉外别有家传。分明月照金沙,喜见庭生瑞草。家风笑展,从他野渡无人;宝树风清,须信白云有主。诸昆仲,若向这里会去,可以与古人把手入理深谭;其或未然,生死分中快须着力。卓拄杖下座。

展墓归山上堂

离山九十日,谁是能离者?本无心外境,愚者妄分别。诸昆仲,会得此意,虽经历恒河沙世界,无彼此之分,无自他之想。良以世人秪知有一生身及一生底父母、一生身底处所,殊不知旷大劫来,能生所生底父母及一一生身底处所,尽其智力不得其数量。诸昆仲,若以恩报恩,大恩莫能报,不见报恩者,始乃得常住。是故诸菩萨借此世间孝,运无缘之慈,兴无碍之悲耳。诸昆仲,金棺扶▆,认父骨于乱尸之中;义井荐亲,见天人于宝塔之顶。此等俱见超物表,理出常情。若以世间情想拟报深恩,虽肝胆涂地不能报也。昔兴化令他人助哀,山河挥泪;迦叶藉琴声起舞,草木含悲。博山今日以现前血肉身心供养现前无面目底父母,汝等诸人向这里还见得彻么?卓拄杖云:“他家自有通人爱,不以亲疏较短长。” 便下座。

为官谕吴观我居士茶话

真不掩伪,曲不藏直,大千沙界黑如漆。揭开云雾见青天,男儿肯向他寻觅。一语中具三玄,新妇骑驴阿家牵;一玄中具三要,跛脚猢狲多踯跳。有照有用,沙盆打着连底冻;立主立宾,相将携手过西秦。唯有东村王太乙,一番拈弄一番新。今日为太史茶话,要向博山言句下一一讨个注解。其或未然,三十棒寄在别来相见。珍重。

二月朔旦上堂

才方结制,又是半月了也。诸昆仲分上,曾有个入处也无?若无个入处,须要寻个入处;若得个入处,须要寻个出处。直须自看。诸昆仲,当知古路无尘,只须知有门庭绝待。尽却今时,偏方与正位攸同,枝派共灵源皎洁。到此则髑髅识尽,烈火流金,始名出世。更须知有野老家风始得,且道野老家风是何景象?卓拄杖云:“迟日穿芳迳,春锄带雨归。” 下座。

上堂

僧问:“古人道‘从缘荐得相应疾,就体消停得力迟’。请问如何是从缘荐得?” 师云:“古镜不重磨。” 进云:“如何是就体消停?” 师云:“清光仍似旧。” 进云:“从缘就体蒙师指,格外玄谈有也无?” 师云:“三岁孩儿头似雪。” 进云:“恁么则碧桃绽蕊,绿柳萌芽也。” 师云:“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僧礼拜。

师乃云:“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洞山老人草鞋断矣,脚跟露矣。诸人若知痛痒,阿谁皮下无血?博山与诸人同途不同辙。诸人向正位中来,博山不在正位,诸人在博山拂子里许;诸人向偏位中来,博山不在偏位,拂子在诸人袈裟里许。所以道,对面不相识,千里却同风。若向这里彻去,当下知归,不留朕兆。其或未然,千百世修行未为晚也。故我释迦大师为勇猛众生成佛在一念顷,为懈怠众生得果满僧祗劫。诸昆仲,当知明中有暗,毫端现华藏之奇妙;挟协通宝镜,泻山河之影。博山恁么道,犹是葛藤。诸人也须拼断始得,且道拼断后作么生行履?” 卓拄杖云:“不因樵子迳,争到葛洪家。”

结制上堂

僧问:“古人道‘尘中能作主,化外自来宾’。请问如何是尘中主?” 师云:“江西原是豫章城。” 进云:“如何是化外宾?” 师云:“青山自青山。” 进云:“宾主相见时如何?” 师云:“绿水忻绿水。” 进云:“恁么则‘金绳界畔飘黄叶,般若堂前解垢衣’一句作么生道?” 师云:“顺数一筹。” 进云:“博山今日结制,人人鼻孔撩天,请问更与诸人说个甚么?” 师云:“空中施彩绘,论劫不成颜。” 僧礼拜。

师乃云:“便恁么进堂去,犹较些子。更欲迟疑,剑去久矣。博山从来无佛法系缀于人,岂但博山,乃至诸佛诸祖亦复如是。但有言说,都无实义。所以道,释迦不达南方禅,达磨不会西来意。博山与诸人秪知二时逐队,但恁么过时。临济三玄三要,诳吓小儿;曹洞兼带协通,颟顸无识;沩仰暗机圆合,鬼面神头;云门函盖乾坤,心粗胆大;法眼虽云平易,机险杀人。博山总不恁么。今日与诸昆仲结制,将九十日为一时,以一时为九十日。若向这里会去,万年一念,一念万年,生死情枯,真如体寂,二途俱泯,触处皆通。兹有嘉兴沈居士,不辞数千里来此供养大众,且道作么生说个通底道理?” 卓拄杖云:“根尘蕴界原无性,谁道虚空碍眼睛。”

上堂

搏聚四大,缘生九窍,识蕴奔驰何日了?虚空无限水云分,石女从绿步荒草。荒草披离四部洲,烟云旋合锁重楼。弹指豁开弥勒阁,香水幡幢尽彻头。诸昆仲,当此时,洞庭无盖冻杀法身,庐阜悲酸清泪如雨。欲偿庐陵米价,踏翻东兖桥梁。从教雪洁水清,管取儿孙满地。到恁么田地,以何为验?卓拄杖云:“深山乘瑞运,处处紫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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