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日礼拜一。余来热河后,已与乾隆皇帝见面二次。按诸在北京时华官告我之言,则吾既与皇帝相见,即不得华官允许,亦已有外出游览之自由。然余恐偶一不慎所事,或与中国法律有背,即大足为吾此行效果上无形之障碍,因仍杜门不出,就馆舍中自择应行办理之事办之。
史但顿勋爵则于今日偕随员数人,同至乡村中作小游。据云:彼等行时,虽无人限制其举动,亦无人为之指示路径。而其后仍有华官及华兵多人一路尾随之,相距甚近,诸人一举一动咸不能脱于华人视线之外。由是言之,吾辈虽竭意示好于华官,冀欲自脱于华人疑忌范围之外。而华人之疑忌我英人者,犹与向之疑忌西洋别国之人无异也。意者华官以吾等服饰、语言与华人不同,仍守其原有见地,以野蛮目吾英人,恐吾英野蛮之人与地方人民不免有争闹情事,而按诸中国法律,外人之在中国者,万不许其与本国人争闹,若有此事,政府即唯地方官是问。故地方官不得不因此而从严防范吾等耶。
今晨,相国和中堂体忽不适。知吾部下吉伦博士业医,遣人来招之去。告以病状,且叩其疗治之法,其病盖系偻屈及偻貌质斯(译者按:病名从日人译音)。吉伦博士拟开一方案,详述治疗之法与之,且允录一副本与我云。
下午,一青年鞑靼戴亮红顶子及双眼花翎者至馆舍中拜见,其满洲名字曰:溥大藩,汉名则为毛廖(译音)。举动颇恂恂有儒者气,能自述其本国之历史、地理甚详。言:中国现代之皇帝系蒙古忽必烈大帝之后裔。忽必烈大帝者,即吾欧人历史书中之仇伯拉可汗成吉思汗之子也。13世纪时,成吉思汗称霸,入主中国,是谓元朝,传百年而弱,明太祖起而代之。蒙古余族自知不能安居于中土,窜至满洲,与满洲人通婚,成为满蒙相杂之种族。尔时势力不张,但有部落,未建国家。及后,某部落中有一不世出之人物崛起,其名曰:努尔哈赤。
原注:此项系统,余曾加以研究,历问多人,均言溥大藩之言全无根据。译者按:努尔哈赤原文作bogdoi音,与布库里里相近。然下文言:此人为满洲开国之主,而满洲开国之主实为努尔哈赤为是。
英明威武,卓绝一时,以1640年入主华夏,是为清朝,即当代皇帝开国之始祖也。溥大藩又言:前日贵使觐见时,与贵使同邀圣上之恩典,得列席于御前会议者,朝中诸大员而外均为满洲亲贵。此等亲贵各有一定之产邑,一旦国家有事,诸亲贵有带兵打仗之责,其所带兵队即各由产邑中征之。用各种颜色之旗以为识别,其产邑均传自先人,继袭之法则尚长子,父死,次子虽贤,万无袭产之例。故自开国至今,诸功臣之得有封产者,至今疆界仍与往时相若,初未闻有争产交涉事情发生于其间也。
各亲贵所娶妻,以皇族女子为多。娶妻后,皇帝以其为额驸之故,恒于所受封产而外,授以一相当之武职,然平时不必常在京城供职,尽可自就产邑中安居。唯每年万寿之期,则须齐集京师,向皇帝拜寿。此外唯国家疆场有事时,当遵命听候调遣耳。
诸亲贵多不习文艺,朝廷亦不以文艺责之,但明定章程,以武事为诸亲贵之唯一教育。所用军器以弓箭、朴刀为主。青年亲贵,殆无有不寝馈于此者,故国家有乱大都恃旗兵骁勇善战以戡定之。余曰:旗兵诚勇矣,但军器终当改良。吾欧洲诸国此前亦用刀、枪、弓、矢为战器,今则大半已用火器代之矣。
溥大藩作诧异之状,良久曰:弓箭毕竟是好东西,打起仗来少不了它。余无言,内念中国人之重视弓箭,殆较他种军器为尤甚,缘溥大藩之言既如此,而余在万树园中所见乾隆皇帝之《出狩图》,大都作骑马弯弓、射杀虎狼之状,未有一图绘他种军器,或绘于火器之形者。则乾隆皇帝之爱用弓箭,盖可知也。
溥大藩又言:奉天为中国之陪京,地去北京为200英里,人口之繁盛,实在北京之上。
该处宫中亦藏宝物甚多,以与北京相距太远,汉人鲜有至其地者,亦无有知该处之繁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