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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赖顿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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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阿诺德已经喝了不止两三杯了。她一边喝着健力士黑啤,一边自己哼唱着——“有一个夜晚,在一条小巷,罗斯柴尔德勋爵对我讲……”码头下海浪滚滚,发出像在澡盆里泼水的声音,这海涛声使她精神振奋起来,她挺着壮实的身躯独自坐着——对世上任何人都没有憎恶——只有一人例外。只要你不服软,世界还是挺美好的。她就像一辆打了胜仗的战车——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正义就是正义,以眼还眼,你要想干好一件事,就得自己动手干。菲尔·科克里向她走来——在他身后,透过茶室长长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霍夫镇的灯火,大都会酒店的绿色铜圆顶在最远的灯光中飘飘忽忽,与夜间黑沉沉翻滚下来的浓云遥相呼应。浪花如蒙蒙细雨般飞溅在窗子上。艾达·阿诺德停止唱歌,说道:“你看见我看见的东西了吗?”

菲尔·科克里坐下。这间防波堤似的玻璃茶室里一点儿都不像夏天,他穿着灰色法兰绒裤子和运动夹克——夹克口袋上别着一枚不知什么意思的纹章——他看上去还是有些冷,缩手缩脚的,似乎所有的热情都耗尽了。“是他们,”他没精打采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到这儿来的?”

“我事先并不知道,”艾达说,“这是天命。”

“我一见他们就烦。”

“可你想想他们有多烦吧。”她乐呵呵地、饶有趣味地说。他们的目光越过一片空荡荡的桌子朝对岸的法国方向望去,朝小伙子和罗丝望去——他们身边还有一对他们认不出来的男女。如果这伙人是到这里来聚会庆祝什么的,那么她的在场也够叫他们扫兴的了。健力士黑啤暖乎乎地往她的喉咙口冲上来,她深深感到快乐舒畅。她打了个嗝,连忙说了声“对不起”,抬起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接着又说道:“我揣摩他也走了吧。”

“他走了。”

“我们运气不好,几个证人都丢了,”她说,“最初是斯派塞,接着是那个姑娘,后来又是普鲁伊特,现在连库比特也跑了。”

“他是坐早晨的头班火车走的——用的是你的钱。”

“不要紧,”她说,“反正他们还活着。他们会回来的。我可以等着瞧——亏得黑小子。”

菲尔·科克里斜睨了她一眼,说来真叫人惊诧,他当初竟会有胆量从一个个海滨避暑地给她——给这个充满着力量和意志的女人——寄来那些明信片。从黑斯廷斯寄来的是一只从肚子里可以卷出一连串风景画的螃蟹;从依斯特本寄来的是一个坐在岩石上的小娃娃,抬起这块岩石就能看见依斯特本商业大街、布茨图书馆和一个蕨类植物园;从伯恩茅斯(是从那儿吗?)寄来的是一只瓶子,里面装着许多照片,有海滨大道的、岩石公园的、一座新建的游泳池的……这些礼物就像是拿一个小圆面包去喂一头非洲大象。他感到有一股可怕的力量震撼着他……当她想要享受快乐的时候,什么也阻挡不了她;当她想要主持公道的时候……菲尔·科克里紧张地说:“难道你觉得,艾达,我们做得还不够吗……”

她说:“我还没结束呢。”她边说边注视着那几个在劫难逃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平安无事了,接下去又要干出什么无法无天的勾当来了。”

小伙子默不作声地坐在罗丝身旁,他面前摆着一杯酒,但是他一口也没喝,只有身边那一对男女在东拉西扯地闲聊。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该是警察的事了,要不就谁也别管。”菲尔说。

“他们最初下的那个结论你不是不知道。”她又唱了起来,“有一个夜晚,在一条小巷……”

“这已经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

“罗斯柴尔德勋爵对我讲……”她突然打住,和和气气地开导起他来。你总不能让一个朋友抱有错误的想法。“这是任何一个分得清是非曲直的人都应该管的事。”

“可是你办事实在也太自信了,艾达。你硬要多管闲事……哦,你的心意当然是好的,可我们怎么知道他这样干是不是也有一定的理由呢……再说,”菲尔责备她道,“你这样做也只是因为好玩。弗雷德根本不是你所牵挂的那种人。”

艾达把自己那双带有醉意的大眼睛转向他。“哟,”她说,“我并不想说当时我没有——兴奋。”如今事情已经了结,她深感惋惜。“可我做这些事有什么不好呢?我喜欢做正当的事。就这样。”

反抗的心理虚弱地冒了出来——“不正当的事你也喜欢做,艾达。”

她非常温柔却又心不在焉地冲他微微一笑。“哦,那个呀,我做的不是不正当的事,那又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害处。这跟谋杀可不一样。”

“神父说那是不正当的。”

“神父!”她不屑地大声说,“哼,这种话连天主教徒都不信。要不然,那姑娘现在就不会同他住在一起了。”她又说:“你听我的没错。我是见过世面的。我了解人。”说罢,她又费力地把注意力重新移到罗丝身上:“你也不会同意我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小丫头——落在他手里吧?当然啦,她是有点儿叫人恼火,她很蠢,但是她不该落到这种地步。”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自己心甘情愿落在他手里呢?”

“你总不会是在告诉我她情愿去死吧?谁都不愿意这样的。哦,是的。在她平安无事之前,我是不会罢休的。再给我来一杯健力士。”外面越过西码头可以远远地望见沃辛镇的灯火——坏天气的迹象,潮水一阵阵很有规律地滚滚而来,冲到离海岸较近的防波堤上,在黑暗中溅起巨大的白色浪花。能听见浪花啪啪地打在码头桩上,好像一个拳击手的拳头在练习中击打当作对手下颌的吊袋。艾达平和地、略带醉意地回忆起她曾经救过的那些人——她年轻时有一回从海里拖起过一个男人,后来又给过一个盲人乞丐一些钱,还有一回及时而亲切地劝慰过一个在海滩上想要轻生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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